就連鷹兒都受不了,往常整日都在頭頂上方出沒的,這次卻幾日才能看到一眼。
白靈山到京城路途遙遠,但按照徐平說的,若是烏雲踏雪,三天就到了,就算不是,按照過去晝夜行軍的速度,必定不出五日,但此次侯爺身體仍未康複,自當徐緩行之,所以一路走來竟是用了十日有餘。
師父一直都沒有下過馬車,睡著的時候多,我便陪著他,幸好車內寬敞,也不覺得擁擠。
內侍們常來請安,鳳哥則常常含著眼淚跑進跑出地伺候瑣事,就連徐平所帶的那些親兵都個個滿臉悲愴,讓我很是不忍,覺得瞞著他們多少是不好,又不能不瞞著,他們都是軍營裏出來的,半點裝不來情緒,總怕露出馬腳。
有時候師父醒過來,便與我說會兒話,我在先前的那段日子裏落下了毛病,總覺得下山以後除師父身邊就沒有一處是安全的,除師父以外沒有一個人是可以完全信任的,與他說話時總像蚊子叫哪樣,隻怕被其他人聽去,恨不能那些字句都是從他腦裏直接進了我腦裏的,根本不用發出一絲聲響。
師父耐心好得驚人,這樣的我也能忍下來,有時候索性張開手來摟住我,一邊說話一邊讓我在他懷裏靠一會兒,背貼著他的胸,心口的位置合在一起,慢慢地說一會兒話。
但師父睡著的時間也太多了,太師父下藥力求逼真,弄得馬車上的侯爺不但麵色蒼白,每日咳喘連連,連醒著的時候都不多,逼真到有時候我都會擔心起來,端詳著師父睡著的臉,一遍遍數著他的呼吸等他醒過來。
待到師父醒來時看到我的表情,就說:“你太師父真是胡鬧,這樣睡下去,到了京城我渾身筋骨都要睡生鏽了。”
我把嘴貼到他耳邊,聲音壓到幾乎沒有:“要的,那些人都看著呢,太師父說你不會裝,裝也裝不像,一定要一切都聽他的。”
師父“……”
“委屈師父了。”我看著他,師父的臉色並不太好看,我雖然知道師父的傷已經好了七八成,這樣的臉色是太師父用了藥之後的結果,但仍舊是心疼的,貼著他的耳朵說話,一隻手又習慣性地摸著小指上的戒指。
戒指是太師父給的,不起眼的一個金色小環,裏頭中空可以藏藥粉,無色無味,打開機關就能取出使用。
有誰知道這樣一隻小小的金環,卻寄托著我最大的期待與希望。
太師父是個習慣了不負責任的,給了我一瓶藥丸與這隻戒指,講明藥丸一日一顆,戒指到時候再用就完了,也不肯跟我們回京城,還耍賴。
“我都答應了還要怎地?那個烏煙瘴氣的地方你們自己去就行了,早點辦完事再來找我,別耽誤我雲遊。”
我就急了:“那我們還要……”
“嫁衣都給你了,不就是磕頭嗎?來來,現在就磕。”
“太師父!”我叫。
師父拉住我,先自跪下了:“徒兒不孝,待瑣事理清再來伺候師父。”說著齊齊整整地磕了一個頭。
我見師父跪了便不出聲了,也老老實實給太師父磕了頭,太師父泰然受之,又揮揮手道:“那就去吧,我等你們把那群黃蒼蠅帶走了再下山,看著就煩。”
“奴婢給侯爺請安,侯爺,這就快入城了。”車外有人尖著嗓子說話,我一驚,趕緊與師父分開,轉過頭去鎮定一下,再推開一線車窗拿眼去看。
前方城郭隱約,果然是快到京城了,已是傍晚,巍峨城牆與其後的宮簷飛閣的輪廓在暮色中連綿無際,遠望如同一隻早已與天地融在一處的上古巨獸,犬牙嶙峋,一切都隻待它張口噬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