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Silence對淩梨真的再無牽掛,即使最後發現,淩梨所謂的入股慢慢吧,嘔心瀝血所做的一切,目的就是希望複合。但是他不再愛她了。他因為那霎的執意離開而心慌焦躁。他給那霎無數個短信都石沉大海。他問安葵那霎的去向,安葵絕口不提。最後給那霎父親打電話,當父親得知是那霎提出的分手,便將一切沉默過去。他太了解,那霎是那種“我若離開,後會無期”的人。對待愛情,亦是如此吧?
因此,日積月累,Silence出現了舊病複發的症狀。直至安葵出事那霎給他電話,他以為有希望了。結果,那霎帶著安葵的骨灰回來,在車上斷然拒絕他的牽手。Silence覺得天崩地裂,他的雙相情感障礙再次複發。鄧季季和淩梨都勸他去醫院,他執意不肯,躁狂的時候竟衝姐姐揮了一拳。淩梨心涼,決定徹底退出。
這時候那霎才發現,鄧季季的左臉頰帶著淤傷:“疼麼?”鄧季季捉住那霎的手臂,近乎懇求的語氣:“去看看Silence吧,隻有你能幫他了!”“怎麼變成這樣了?”那霎沒頭沒尾地問,她的傷感鋪天蓋地,那種幾乎窒息的質變讓她無可自拔。鄧季季的眼睛裏全然寫得明明白白,那霎宛如最後一根救命稻草。出於道義與責任,那霎沒有權力拒絕做這根稻草。
那霎去Silence家之前,帶了一束蝴蝶蘭去安葵的墓地。遠遠地便看見墓地旁呆坐著涼介,那霎一步步走過去,厚軟的球鞋底麵吞噬去腳步聲,周遭寂靜得沒有生命的氣息。那霎把蝴蝶蘭放在墓碑前,涼介才扭頭看著他,他的下巴上長滿了密茬茬的胡子,額頭雜亂卷曲的劉海裏貼了一塊白色紗布。
“涼介……”那霎欲言又止。
“那天,我跟柳漾幹了一架。最後,我們兩敗俱傷。”他開口的第一句話竟是這樣。
“你們幹架的結果不都是一敗塗地麼?在慢慢吧,引發了火災,現在……”那霎瞥了眼涼介額頭的傷,沒有繼續說什麼。
“我跟安葵……”
“我知道,你一直愛她。”那霎搶斷了他的話,涼介是愛安葵的,盡管有段日子他一度對那霎假戲真做,也不過是一場迷思與幻覺,早已淡卻,從未真實銘刻心扉。
可是,許多話,說白了就沒意思了。說這樣一點點,大家能心領神會,便是最好境界。
天空廣闊無邊,有鳥群飛過,翅膀畫出優美的弧線,春天的氣息愈加馥鬱。那霎離開安葵墓地時,涼介還沒走。
用鄧季季給的鑰匙打開Silence家門時,那霎已經揚起了滿臉的笑意。Silence窩在他的沙發裏頭也不抬,抑鬱得像一隻紋絲不動的蝸牛。那霎在他的身邊蹲下身,他眼睛布滿血絲,瞳仁裏滿是毫無興致的意味。
“Silence,我們去醫院好麼?”
回答她的是無聲。那霎沒轍,給Silence煮了白粥,放在他麵前,然後在電腦跟前搜索關於雙相情感障礙的資料。這是一種周期複發性疾病,尚無法治愈,但是通過治療完全能夠控製病情,減少複發,誠如之前,Silence已經有兩年時光將自己控製得很好。
有這種疾病的人33%左右時間處於抑鬱狀態,11%左右時間處於躁狂狀態。那霎呼出一口氣,回頭看了看Silence,她想他應該會有正常的時候,到時可以同他談談。
Silence清醒時,那霎趴在電腦跟前睡著了。Silence將一條毯子輕輕蓋到那霎身上,舉動吵醒了淺睡著的那霎。她凝視著Silence的眼睛,那裏麵不再是混沌和蒼茫,反而盈滿愛憐。
“Silence,去醫院好麼?”她第一句話裹挾著滿滿的乞求與憂慮,難過得眼淚泛出眼眶。“你要離開我?”他口氣怪異地問。
“你這樣自虐,將我推上罪魁禍首的位置麼?”
“為什麼你們都要離開我?先是淩梨,現在是你。”有些急躁而不甘的口吻。
停頓許久,久到以為自己要被石化,那霎才徐徐開口。幾年前,外婆離開她,鄧季季回家鄉也離開她,唯一的朋友肖可考上大學去了別的城市。那霎封閉自己,無非因為她是一個私生女,媽媽在她出生沒多久就自殺了。而爸爸有自己的家庭,相認之後,盡管他和他家人對那霎都還好,她卻故意將自己格格不入。覺得身邊一個親人一個朋友都沒有,一個人意氣風發地叛逆,跟著一幫飛車青年去飆車,對自己絲毫不負責任的事情,她不是沒做過!
抽了紙巾擦去眼角紛至遝來的淚水,那霎吸了吸鼻子繼續說:“可是,Silence,你姐姐罵醒我了,我以為他們都虧欠我了,可是,他們並沒有虧欠我,是我自己蠢,是我自己不懂得相信這個世界上有人惦記我。”
終於,眼淚淌滿了腮,那霎的手指哆嗦起來,不禁雙手掩住了麵孔,從指縫中傳出斷斷續續的話語,夾雜著哽咽,“我看著安葵滾下山,陪著昏迷中的她去醫院,但她始終沒醒來,沒有一句話地離開,我怎麼祈禱都沒用,就是沒用!現在,看著你姐姐被你打得淤傷的臉,都是因為我啊,我卻不知道要怎麼辦,我真的不知道!”
Silence俯身過來抱緊失聲痛哭的那霎,眼淚劃出疲憊的眼睛,他不想讓那霎知道他哭,於是緊緊克製著不要抽噎。那霎在他懷裏哆嗦著:“求求你,Silence,求求你,不要有事。太重了,我,背負,不了……”
少頃,Silence吸口氣承諾,天一亮就跟那霎去醫院,配合醫生治療。他想,自己再不可那麼極端,再不能成為她精神上的負累了。
那霎心頭的巨石轟然墜地,閉緊眼睛,淚水瘋了似的狂流不止,恍如要衝刷走所有悲慟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