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霎挪挪腳步,把胸前的圍巾整了整,終是扭身走了。1月底的天空陰霾得好似要無疾而終。安葵追上來,陪著她,各自低頭走路。白色的球鞋不再潔白,那霎想明天該洗鞋子了,所有的事情都應該在新年之前處理好吧。
那霎說:“Silence,我退出吧。”她的表情恢複到以前的波瀾不驚。
Silence說:“那霎,你別誤會。”他說淩梨拿出資金來幫他,其實是為了入股慢慢吧。他說他們沒什麼的,淩梨也不是無所求地幫他,隻是做生意。他還說一開始淩梨回來找他,他確實還是很介意當初的事情,可是後來想想,畢竟也事過境遷了,沒什麼好記恨了。所以他們現在隻是普通朋友的關係。他自覺地隱去了在日本那段動蕩的插曲。
那霎靜靜地聆聽,沒有表露任何情緒,等Silence把他想給的解釋說完,那霎站起身告辭,咽下了所有的責問。兩個戀人間,總是有滿腹責問的吧。譬如,她可以理解Silence對淩梨的原諒,可為什麼Silence就要接受淩梨的投資?譬如,他從頭至尾將自己置於何處?
然而,一個責問都不想說了。兩個人之間如果連責問都喪失了情緒,那麼還剩什麼?
走在街頭,新年將至的氛圍越加濃烈,天空飄著迷茫的雪花。那霎沒有打傘,一路奔跑回去,腳步重重踩在落地的雪片上,也如同踩扁了Silence。她想,真是解氣啊。
小屋門口,看見裹得熊一樣的小特。在那邊的工程已經奔忙三個月,他竟明顯瘦了不少。那霎心底的委屈肆意流淌開。小特左右小跳著換著腳調侃:“嘿,姐,每次我來都吃閉門羹啊!”
多多少少有些失戀的委屈吧,在見到小特之後還是爆發了。那霎霎時忍不住,眼淚嘩啦啦傾瀉,如同要把自己都消融成水流走。小特瞬時手忙腳亂,他挖遍身上上下所有的口袋,都沒摸出一張紙巾了。這讓那霎記起父親的手帕,軟軟的溫暖猶如觸手可及。
小特卻一不做二不休,拿起自己的手套擦那霎麵頰上的淚水。那霎用手背擋住那副黑色的,看不出髒或者幹淨的手套,抽噎著:“你好粗魯。”
小特故意誇張地叫起來:“哎,老姐,現在用手套擦眼淚可是時尚。”
“什麼破時尚!”那霎啼笑皆非地反駁。
“你不知道嘛?”小特假裝認真地問,俄而又道,“唉,我忘了,我家老姐是爛柯人,所以不知道。”
那霎破涕為笑:“什麼跟什麼嘛,瞎掰沒譜。”
終於開懷,小特也鬆了心坎的慌張。他沒有問那霎為什麼哭,他是珍惜她的。如果當初不是驟然兜出那霎與他是同父異母的姐弟,他會越陷越深地愛著她吧。隻不過後來,再不能有這樣的機會。於是他隻希望那霎能快樂,真心地快樂。
那邊的工程停歇下來,小特趕回家過年,順道來問那霎要不要一起回去。雖然那霎從來不在新年回家,他還是試探地送出邀請。那霎握著一杯熱茶,水蒸氣嫋嫋騰騰上升,她思忖著是否要回去,這邊,Silence已經讓她失去了指望,心髓深處對溫暖的渴望急劇攀升。
良久,那霎點了點頭答應下小特的邀請。小特興奮得眼眶內熠熠生輝,摸出手機就給父親電話。那霎伸手阻止了他:“到家了再讓他知道吧。”
小特應允下,那霎整理回家的行李,猛地想起安葵,給她撥電話,告訴她要回家的消息。安葵躑躅著:“你真的決定放下Silence,讓給那個女人麼?”
“我……今天,已經跟他說,我退出了。”那霎記起一句話,命裏有時終須有,命裏無時莫強求。也許是注定的,而且,她不能放任自己搶奪一個看上去不夠愛她的人,至少,那霎覺得Silence也不夠愛她。而她呢,就算用盡力氣去躲避從前的想法,躲避媽媽的悲劇對她的影響,也還是不夠投入。
安葵沒有接話。或者,安葵自己都擺不定自己的心情,柳漾逃離後,她沒有露過衷心的笑容。那霎知道,安葵這次被傷得非常不堪,哪怕,跟柳漾的感情,壓根比不過以前同涼介的感情深厚,但用這樣一種不告而別的逃跑方式結束,實在叫人頹喪。
“那麼,你,在這裏好好的吧。”那霎歇了歇才繼續,“如果Silence問起……算了,恐怕也不會問起,還是什麼都別說了。”
“嗯。那霎一路平安!”電話那端的聲音近乎哽咽。
次日的飛機,帶著寂寥的那霎離開。她從窗口看著飛機扶搖直上,城市變得渺小,留戀也就愈來愈細微。她奄忽意識到,這是那麼多年來,她最無奈的一次絕望,來自於Silence,與鄧季季有關的人,連帶著對鄧季季也變得無望,大概便是奇怪的連鎖反應吧,會不會延展成蝴蝶效應呢?到那時候,是不是就會從量變到質變,一切就都不重要了吧?那霎模糊地想,她的耳朵逐漸被蓋上一層薄膜一般,周圍的聲音變得微弱且遙遠。
一切都不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