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春零落暮春時,
淚濕紅箋怨別離。
常恐便同巫峽散,
因何重有武陵期。
傳情每向馨香得,
不語還應彼此知。
隻欲欄邊安枕席,
夜深閑共說相思。
——薛濤·《牡丹》
關於唐朝的記憶,除了詩歌,還是詩歌。
蕪雜的曆史事件令人眼花繚亂,久而久之則令人疲勞,至於厭倦,至於興趣索然。而詩歌和詩人的故事,卻能永恒的打動人。
詩思洋溢的時代,飄逸與沉鬱相諧,狂喜和眼淚交融。一個偌大的胸懷,一腔噴薄而出的熱血,一柄寒徹天地的利劍,一紙漫漶浪漫情調的彩箋,一位命運悲涼的紅顏詩人,一條碧水涓涓的溪流。一切都在難以捉摸的夢境中鋪陳。
生長了翅膀的夢幻,飛回到那個爛漫的朝代,重溫那段淒涼的愛情往事。故事的主角是一個多愁善感的。這位多次邂逅愛情,最終卻總是失之交臂。不是她不挽留,而是命運戲謔,隻一味的讓她傷心。
她躋身於樂籍,長期以來遭到後世的唾罵和鄙夷。人們在罵她侮辱她對她發出蔑笑的同時,嘴裏依然忘不了叨念她的詩詞,向往她的故事,用她製作的紅箋,甚至希望能和她遭遇一段感情,發生一段故事。
人們的心思就是這麼複雜而不可思議。嘴菲薄之,心向往之。
偷偷摸摸的搜索關於她的故事,獨自品嚐,獨自消受,獨自為她傾淚,獨自為她銷魂,就是不肯獨自站出來,承認是她的粉絲,願做她的門下走狗。
這種活法太累,但始終有人樂此不疲。這就是這位的魅力。
她生活在詩歌主宰一切的年代,她一生的命運都與詩歌有關,她的愛情因詩歌而產生,她的終老亦因詩歌而從容,她死後而遺留的凝固的美麗也離不開詩歌的傳承和重塑。她為詩歌而生,也為詩歌而死。
她就是唐代著名女詩人薛濤。
翻閱關於薛濤的史料,正史也好,野史也罷,都無可奈何的說一句:“薛濤,字洪度,本長安良家女,隨父宦遊,流落蜀中,遂入樂籍。”
“流落”一詞深有含義。流落者,流浪與落魄也。什麼原因導致薛濤無奈流落呢?其中隱含著一段薛濤少年時的痛苦回憶。
也就在薛濤十一二歲的時候,薛濤的父親薛鄖,原本是在朝為官,因得罪權貴而貶謫四川,到劍南節度使崔寧的轄地任地方官。但崔寧心懷叵測,接受了薛鄖的仇家的賄賂,欲置薛鄖於死地,苦於一直沒有機會。
然而機會不期而至,薛鄖厄運當頭。當時,大唐帝國和吐蕃帝國的關係緊張,吐蕃帝國欲借道南詔偷襲大唐帝國。劍南節度使崔寧借故派薛鄖率領使團前往南詔,勸說南詔王不要聽任吐蕃帝國的擺布,做出傷害大唐帝國的事情。
薛鄖領命,誰知卻踏上不歸路。南詔地處雲南,雨林交錯,瘴癘毒氣,險象環生。自小生長於關中沃土的薛鄖,哪裏見過這樣的陣勢,甫抵南詔境內就一病不起,沒過幾天,一命嗚呼。歎崔寧殺人不見血,略施小計,便使薛鄖命染黃泉。
隨著薛鄖一同逝去的,還有薛濤的幸福的少年時光。
在父愛的庇佑下,薛濤度過了一個無憂無慮的童年。父親對這個唯一的女兒愛若掌上明珠。但有一個陰影始終在薛鄖的內心籠罩,直到他臨死的那一刻也不能釋懷。
是不是冥冥中早有安排呢,要不然女兒小小的年紀怎麼會吟出那麼不祥的詩句?
時光逆轉到薛濤年僅七八歲的時候。那時節,他們一家人還沒有離開長安。
長安的夏日,躁熱而悠長。薛鄖躲在庭院裏的梧桐樹下避暑歇涼。手裏擎著一部詩集,嘴裏微微吟誦,天際飄來一股涼風,吹拂著梧桐樹葉沙沙作響,接著涼氣逼來,暑氣消退,真個初秋模樣。
薛鄖心中愜意。這時候,心愛的女兒端一盤西瓜來吃。薛鄖一看愛女乖巧伶俐的樣子,不由得喜上心頭,想要考一考女兒進步了沒有。
薛鄖把愛女抱在懷中,指著旁邊高大聳立,不斷送來陰涼的梧桐樹吟道:“庭除一古桐,聳幹入雲中。”沒等父親點破考題,年幼的薛濤隨即接道:“枝迎南北鳥,葉送往來風。”薛鄖聽後寂然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