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天,茂瑾對於年輕的張治產生了越來越多的疑惑。比如,他除了拜見伍大人之外,還和方梓龍攪在一起。盡管方梓龍曾經差點要了他的父親的性命,可是這一次,張治隻用了一包神秘的東西就讓父親和他之間的恩怨一筆勾銷了。
有人說張治送給方梓龍的是金子,還有人說張治送給他的是用來煉銀子的水銀,更多的人相信,張治送給方梓龍的是他那時最需要的東西一鴉片。
確實是鴉片。
那是張治從一個爪哇商人那裏買來的最純正的鴉片,比普通的鴉片有勁十倍。雖然隻是小小的一包,可是夠方梓龍享用一陣子了。
抽了張治送來的鴉片之後,方梓龍向這個懂事的年輕人伸出了友好的雙手,然後,他拎出兩袋子茶葉放在張治的麵前。
張治搖了搖頭說:“我不要這個,我隻想讓你幫我兩個小忙。”
“什麼忙?”
“一,你想辦法把我在武夷山采購的貨物捎出去。二,我想要兩棵大紅袍的茶苗”
方梓龍笑了笑,道:“第一個要求我會想辦法幫你的。可是,大紅袍的茶苗似乎不好辦,因為天心那幾個老和尚看得很緊。”
張治做出遺憾的樣子,聳了聳肩道:“本來我有一個朋友,想托我帶來一箱鴉片,可是我怕在這裏不好賣,就沒有帶來。”
方梓龍眼中閃出一道貪婪的光。他定了定神,對張治道:“除了鴉片之外,我還想再要點零錢花花。你知道,現在來崇安做生意的人多,做生意就得打點人情,是不是?打點人情總得花銀子,是不是?”
張治笑了,說,這沒問題。他知道,方梓龍巳經山窮水盡了。
方茗梅死後才幾年的時間,好端端的一個方家就已經露出衰敗之象。有一次梓然回娘家,她那不知道是幾房的嫂嫂竟然說要把自己的耳環當了去過年。梓然一聽就哭了,哭父親拚死拚活掙下的家業就這樣斷送在一個混蛋手裏。
方梓然怎麼也沒想到,從來不曾到自己門前走動的哥哥會出現在下梅龐宅前,而且,他看上去和以前判若兩人。
“妹妹,我這次來是想求你件事兒。”方梓龍搖著手中的綢扇,嘻嘻哈哈地說。
“哥,你又想做什麼?爹留下的茶山被你當的當,賣的賣,你現在來又想做什麼?”梓然冷臉看著他。
“哈,真是世態炎涼,你哥沒錢了,你就連哥也不認了?我告訴你,我這次來是給你送錢來了。”
“你給我送錢?”
“我這兒有一批貨,已經在廣州尋著買家了,借你家的船捎過去如何?你放心,船錢我一文都不少你的。”方梓龍湊到妹妹跟前道。
梓然原本簡單,聽到這兒,竟然撲味一聲笑了,道:“原來哥哥回心轉意,想在生意上下些工夫了。我先替茂瑾答應了,明天就把貨帶來吧。”
方梓龍嗬嗬一笑:“我就知道妹妹會幫我這個忙的。”說完,竟從懷裏掏出一錠銀子來扔給梓然,揚長而去。
果然,過了幾日,方梓龍將三隻箱子運到下梅,交代無論是誰路上都不許開封。茂瑾見這箱子包裝甚為嚴密,隻當裏麵是茶葉,便讓夥計們搬上船去。然而,就當貨物運到廣州,按照箱子上所寫的地址交付的時候,茂瑾才知道,那箱子裏裝的竟然都是張治在武夷山捕獲的鳥禽標本!看著洋人們在觀看這些標本時驚奇的目光,茂瑾憤怒了,那些都是山裏的生靈啊,它們世世代代在武夷山的密林裏繁衍生息,怎麼會想到自己竟然遭到這樣的滅頂之災?
“你以後不能再這麼幹了。”這是茂瑾回到武夷山,見到方梓龍的時候說的第一句話。
“我又不是沒給你錢,你生什麼氣啊。”方梓龍一邊吞雲吐霧,一邊無所謂地說。“這不是錢的事兒,一個外國人跑到我們武夷山的地界上,明目張膽地弄走了那麼多好東西,你還有臉幫他弄出去。”
“唉,山裏的野貨,值不了幾個錢,你何必這樣大動肝火。再說了,這些都是人家張治自己用槍一個一個打下來的,又不是搶的,人家犯什麼王法了?”
“這山是咱的山,他要是想動山上的一個毫毛就得經過咱的同意!這是你給我的船錢,拿去吧,以後再不許這麼幹。”茂瑾說著,將一錠銀子啪地放在桌上,轉身要走。
“唉,兄弟,你別走啊,我這兒還有事情跟你商量呢。”方梓龍在背後喊。
“什麼事?”
“張治跟我說,他想弄兩棵大紅袍的茶苗,讓我給幫幫忙。我想,你跟天心的和尚們交情好,要不,你幫我想想辦法?”
“呸!虧你想得出!那大紅袍是天心寺的鎮寺之寶,哪是隨便就要的?你跟張治說,他這輩子就別想了。”茂瑾對方梓龍投去憤怒的一瞥,轉身離去。
“嗬嗬,不幫就不幫唄,發那麼大火幹什麼?”方梓龍將桌子上的銀子揣在懷裏,懊惱地想。
崇安城東五裏一個破舊的宅院裏,方梓龍正在摸摸索索地給自己準備早飯。遠遠的山路上走來一個人,穿著一雙厚重的皮靴和一身黑色的燕尾服,不用說,他就是張方梓龍聽見腳步聲,臉上露出喜悅的神情,因為張治前些天給他的大煙巳經抽完張治從背包裏取出一包東西,手還沒拿穩,方梓龍就撲上去搶了下來。然後,他將整個臉埋進包裏,貪婪地吸吮著鴉片的氣息。張治則把手搭在門框上,居高臨下然而又鄙夷地看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