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節(2 / 3)

我顫顫瑟瑟地從輪椅裏爬出來,拱到馬桶前去撒尿。她在我背後接電話。“喂,女兒啊,媽今天不回來,嗯嗯,呐呐。”她把聲音放低八度,“那個瘦白蟹,麻煩死了。嗯,隨他,嗯嗯,什麼聲音?他在撒尿!”

莊生把我從床上抱下來,塞進輪椅裏,咕嚕嚕推到洗手間門口,又把我架到馬桶前一聲斷喝:快!我在他懷裏抖了兩抖,扭扭捏捏地掏出東西開始撒尿。莊生在後麵熱乎乎地貼著我狂蹭,弄得我差點射出去。“老實點!”我把身體稍微往前頂,避開他硬邦邦的下`身說,“我可沒功夫給你搞。”

莊生嬉皮不要臉地又往前頂了兩下,“一天到晚躺著悶不悶?推著你出去走走?”

“走?”我嗤笑一聲,“三更半夜的去哪裏走?”

“外麵沒什麼人,我把輪椅推快點,很刺激的。”

我又加了兩件衣服,捂了條毛毯,被他推出了房門。走廊上空無一人,我的輪椅在光滑的地板上飛馳,咕嚕嚕,咕嚕嚕,往右拐,往左拐,進了電梯,三層,四層。我的輪椅在四樓的空闊走廊上急行,莊生一會鬆手把輪椅往前放,一會又把住扶手來個急刹車,我們像吃錯了藥的母雞,一邊跑一邊咯咯傻笑。第三個拐彎口有一輛床緩緩的推過來,哐當一聲撞上了輪椅。我哎喲一聲,差點從輪椅上翻下去。

那個領頭的大夫橫眉豎眼地對我叫:“大半夜跑出來幹什麼!”

我穩住輪椅才發現,莊生又跑得沒影兒了,忍不住罵了句,比兔子還能跑。抬頭看見那架急救床上罩著層血跡斑斑的白布,隱約現出個人的形狀,大夫一邊歎氣一邊訛我:一個人跑出來找什麼麻煩,還不快回去!

他們慢吞吞地從我身邊經過,那架床有氣無力地叫著,吱嘎吱嘎,一邊往前滑一邊往下滴血。那隊人剛走沒多久,走廊那頭奔來個女人,高跟鞋在地板上噠噠地敲著,一邊跑一邊哭,跑到我麵前忽然地停住了。她看看我,我也看看她。過了半天,我問她:“小鬼呢?”

牡鹿臉上的妝都花了,鼻涕吊在人中上。“我也沒想到啊,真沒想到——”

我愣了半響,問她:“剛剛床上那個是誰?”

牡鹿忽然窒了口氣,抽抽搭搭地說:“那輛公車從巴羅巷那裏過來,建文他像鳥一樣飛起來,從馬路上飛起來。小鬼說他們剛買了東西喝,小鬼他還好好的....”

我聽了,感覺像是腦門上被人狠狠踹了一腳,頭皮都要炸開來。我從輪椅裏顫巍巍地站起來,又跌了回去。牡鹿幫我穩住輪椅,蹲下來看著我哭:“錢就別給我了,我對不住.....”

哭完她就走了,留我一個人二愣子似的坐在走廊上。沒多久莊生又出現了,像憑空冒出來一般,他坐在靠牆的長椅上悠悠點燃一支煙,“你看,人就像煙一樣,燒一燒,一分鍾,兩分鍾,一下就沒了,很容易的。”他彈了兩下煙頭,煙灰從上麵墜下來,又被他用腳挪散了。“死了,他們想你一會,再把你忘記,嗤,什麼都沒了,就像講笑話一樣,他們哈哈笑一會,就忘了。”

他說得很熟稔,好像在念最無聊的祝酒詞。當初我把他從橋攔上拉下來的時候,他也這麼說過,說完往我嘴裏塞了一支大麻,那也是我第一次吸大麻。有時候人和人之間就是那麼不公平,我救他一條性命,他卻給我一支大麻。

沒錯,第一次見到莊生,他正在自殺,一條腿掛下橋欄,屁股撅得老高。後來他像條失魂落魄的癩皮狗一樣跌坐在路邊,反複質問我:你有什麼權利幫別人選擇生死?你活著好好的,我就得活著嗎?我他媽又不認識你。§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