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節(1 / 3)

每隔一個時間,環橋就會轉動,就像有人拉動了某個閘門,扳下扳手,或者打了個響指,橋像齒輪一樣地轉動,下降,碾碎了那張金色的時光網,碾碎我們,橋碾過去,那裏什麼都沒有了,隻有一個氣旋形狀的黑洞。當橋再次上升的時候,我們出現在了滑梯的另一端。我問他:所以到底是我們在穿梭,還是橋在動呢?

學者笑笑說,有時候你不知道是鳥籠在轉,還是那鳥真的活著。

作者有話要說:

☆、12

祖母的臉垂在床頂上,沉甸甸皺巴巴,宛如一朵剛出烤箱的向日葵。她說我被撞壞了一條腿以及兩條肋骨。我聽到肋骨就忍不住深呼吸,狹薄的空氣刮擦著骨頭,讓人痛得想死,可我就是忍不住,呼呀吸呀。祖母一邊夾著胡桃一邊歎氣:“你悠著點吧,不然得痛死。”

城裏在下雨,大顆的雨珠像一隻隻豐碩的蒼蠅,從窗戶上緩慢滑落。我問她:莊生呢?她扇了我一巴掌,管好你自己。

“他死了沒?”

祖母噎了下,一臉叵測地看了我半天。“你別嚇我們了行不行?我都七十多了。”她說,“你不死他怎麼會死,你什麼時候能明白點?”

小災小病總讓人喜憂參半。我可以隨心所欲地吃,很多粥,綠豆粥,紅豆粥,紫米粥,南瓜粥,皮蛋粥,雞腿粥,金針菇粥。我能想象祖母在廚房燉粥的情形,那隻紅黑色的鐵鍋放在火上煮,嘟嘟嘟。我成天躺在床上,對著一大片白花花的牆壁發呆,思考,除此之外還能做什麼呢?我拍著裝滿j□j混亂思想的腦袋,覺得自己成了半個哲學家。

祖父每次來看我都得強摁住火氣,我能感覺到憤怒和鄙視在那張紋絲不動的臉皮下洶湧。他會給我帶點書看,每次把書遞過來的時候手總會在半空停頓幾秒鍾,我知道他在猶豫要不要先往我臉上扇一下。我倚在床頭看《被劈成兩半的子爵》還有《生死疲勞》,有時候還會有《奇鳥異行錄》或者《拿著剪刀跑》之類的東西,我的目光在祖父正兒八經的臉和這些書的書頁之間輾轉,覺得這真是怪事一樁。

莊生和劉院長總是錯開了時間溜進來。劉院長一般會在午後時間進來,先是一頓儀式性的慰問,接著掏出計算器和我算總賬。那隻潔白修長的食指在計算器上來回上下地摁,噠噠噠,括號,加號,加號,減號,括號,摁個乘號,摁個除號,摁個等號,數字刷地跳出來,你被扣了零點四五克海洛因。

“可以換成嗎啡嗎,我不喜歡那東西。”

“不行,你什麼時候能出院?”

“我怎麼知道?等肋骨長好的時候。”

“那到時候不見不散,別忘了先來報個道。那個健身教練要你。”

“不,我不喜歡他。”

“誰讓你喜歡他了。”

“我不去。”

“那就再扣零點零——”

“我去,我去還不行嗎?”

這就是我們對話的大致內容,次次如此。哎。

莊生總在半夜時分從窗外翻進來看我。他身手矯捷,站立在我床邊毫發無傷。奇怪,我問他:你怎麼就一點沒事?莊生慢吞吞地坐下來,憐憫地看著我說:不是每個人都會撞成狗。

我騰出還能用的手臂,往他大腿上狠狠擰了把,說,我要撒尿。

尿急真是最痛苦的事情。看守我的護士是個骨骼生硬脾氣古怪的大媽,每當我提出要上廁所,她就會像抓到尿床的小屁孩似的,先鄙夷地瞪我一眼,然後從容不迫地扯開被子,把我從熱騰騰的被窩裏揪出來,放在輪椅上,咕嚕嚕推到廁所門口,一聲斷喝: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