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等等對我說;“你知道,我一直都在等。你不許動這瓶牛奶,不可以。”
“你在等誰?”
“我兒子。”
“胡說,你才幾歲。”
“我真的有個兒子。”他用腳尖鏟了兩下地上的玉米,“他才五歲,就像我弟弟。圓溜溜的眼睛,手腳白白的。”
我咕咚咕咚又喝下很多水,水是樣好東西,讓人神智清醒。“你兒子呢?”
“我給他買了早餐,是兩塊烤餅,雞蛋味的,一格一格的那種,他最喜歡吃雞蛋餅。他看相旁邊的玩具,拉一下尾巴,那個人就會一跳一跳地走。我說要去給他買牛奶,讓他在玩具店裏等,我說‘看見那家店了沒有?外麵有一排椅子,很多鴿子,我在裏麵給你買牛奶,很快就出來。’你看我買了一壺牛奶,全脂的,椰子味。”
我試探著說,我想看看。他別過身護住奶瓶子,瞪著我說:“看看看,看什麼看。”
頭疼。頭疼像把匕首紮在腦門上。我喝完一瓶水,擰好瓶子。“我沒別的意思,”我說,“那後來呢?”
“他們說是一輛巴士,孩子從馬路上飛起來,他手裏的煎餅也飛起來,孩子落下去,餅子也落下去,就像一隻鴿子和一隻小黃雞,他們說。”等等抬起腳趕走那兩隻綠鳥,把鳥食留給白色的鴿子。“可是我剛買了牛奶,沒人喝,剛買的,你看——”等等把手裏的牛奶瓶遞過來。
我接過牛奶瓶,外麵的塑料已經軟了,凹下去好幾塊,裏麵的牛奶已經結成顆粒狀。瓶口的保質期已經被磨糊了,不過大約能看得出,這是一瓶長著壺把的膠質化石。
“過期了,”我說,“喝了會橫死在馬桶上的。你等著我。”我把奶瓶塞回給他,站起來往前走了兩步,你等等我啊。等等木木地看著我,好,我等著你。
我去買了瓶新鮮的牛奶,椰子味,全脂的,就是包裝不大一樣(原來那種因為質量問題停產了)。回到長椅邊上,等等依然抱著個奶瓶,坐在上麵發呆。我從他手裏抽出那瓶變質的牛奶,扔手雷一樣把它丟進了垃圾桶,然後把新的塞給他。
你看,沒問題吧,還在你手裏。我拍了拍奶瓶對他說。等等抬起頭看看我,一雙眼睛大而空洞,很久沒修剪過的頭發軟軟地搭在頭上,他的肩膀寬闊而瘦削,尺碼過大的海魂衫掛在上麵猶如一麵孤獨的旗幟迎風煽動。
他蠕動了兩下嘴唇。
“他們說,誰叫你管不住自己的機巴。”
***
“我說,城市裏應該挖一條運河。”市長唾沫橫飛地筆畫著,“倫敦有泰晤士運河,香港有維多利亞港,我們為什麼就不能挖出一條來?那麼多商業街道,叫阿狗,叫阿貓,這座城市沒有靈魂!我們需要水,很多很多水。”
劉院長聳了聳肩,把這個月的薪水發給我——兩小袋白麵,一小塊爛腦葉一樣的鴉片。我接過來,大拇指夾著食指捏出一撮白麵放在舌尖上,嘖嘖,一股勞動汗水的味道。
市長把吃空的盤子排成兩行,指指點點起來:“這些破房子,統統拆光,挖上五年,一條運河就出來了,圍著這條運河,我們可以造市政廳,商業區,文化區。”
劉院長攤攤手:“你叫住在這裏的人辦那裏去?”
“甲村乙村,從哪兒來就回哪兒去。臭水溝,窨井蓋上的垃圾,全是這群兔崽子搞出來的。他們在高架下擺小攤子,在地鐵裏插著音響一邊唱歌一邊乞討,那副嘴臉要多難看就有多難看。”
“他們會砸了你的辦公室。還有一樣東西,叫什麼來著,”劉院長用大拇指在食指和中指間摩攃兩下,“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