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2 / 3)

“沒有你們這群人渣,我兒子就不會死成這樣。”猴子他爸說,“我這就叫警察過來。”

這時候冷豔高貴的猴子他媽站了出來,她用尖銳的鞋尖踢飛兩塊碎磚,煙土揚起來沾在她的裙擺上,兩萬三千七的華倫天奴的黑裙裙擺上。“讓他們進去”她說,“人都死了,還折騰什麼,人都死了,都死透了。”

猴子的骨灰被裝在一隻細巧的音樂盒裏,我擰了兩圈發條,生日歌響起來。他死在十八歲生日的當天,骨灰裝在禮物盒子裏。永遠的十八歲。

豎琴和孩童的歌聲盤旋在土丘上方持久不散,同樣持久不散的還有猴子他爸的咒罵聲。我忙得焦頭爛額不就是為了給你錢花嗎,你拿錢吸毒,跟著一群狐朋狗黨,我的名聲都被你搞壞了,不爭氣的討債鬼,當時就不該讓你把羊水吐出來。

猴子他媽往他肩上擰了一把,抽抽搭搭哭起來:“他都死了,你說他還有什麼用?你看你,看看他們,你都不比不上一群小混混。”

我們居然真的垂頭在默哀,這真是件讓人匪夷所思又失望的事兒。猴子的墳墓在陵園的C區,對麵正好是個矮坡,矮坡上有一座洛可可式的涼亭,被薔薇枝蔓覆蓋。你從涼亭上看下去,你的視線和坡下的地麵拉成四十五度斜角,猴子的墓碑正好落在角頂上。你會看見我們像一群營養不良的彩色幽魂簇擁在兩個莊嚴漆黑的神靈身邊,神靈在吵架,他們的麵部表情誇張可笑,幽魂卻真的在默哀。這是多麼悲傷而又滑稽的畫麵。

這時候我抬起頭望向涼亭,正好與你四目相對。你看見我的嘴巴動了兩下。

我們哀悼猴子,我們哀悼自己。

我們都是搖滾明星的私生子。

猴子那麼瘦小,燒出來的骨灰卻很多,灰褐色的一把又一把,白色粉末,灰色粉末,骨灰和白麵,人和白麵,我思考著我們和我們鼻孔裏和血管裏的那些東西又有什麼區別。

猴子一直聲稱自己有戀人,高大英俊,不吸毒,名叫蒲齊。我們總懷疑這是他的臆想。這個頭發比釋迦摩尼還卷的家夥,怎麼可能。我們朝他起哄,質疑他,是人是蟲,抓出來看看呐。他死活不肯把他帶出來,說我們不配。

猴子火化後的第二天,蒲齊出現在寓所的玄關處。他高大英俊彬彬有禮,符合猴子的所有描述。

他登台亮相後的第一句話是:我需要脫鞋嗎?

沒有人理他,我們圍坐在地毯上下飛行棋。

然後他又說:“我能看看他嗎?”

莊生瞥了他一眼,用下巴指了兩下茶幾,喏,在那兒。

蒲齊一步步走過來,打開盒子往裏看。這麼多,原來這麼多,他一邊說一邊拿手指在裏麵攪,眼淚啪啪落在骨灰上。莊生扯著他的胳膊說:“節哀吧,你這麼個哭法,骨灰都成黑芝麻糊了。”蒲齊忽然哇一聲哭出來,抓起一把攤在錫箔紙上燒了起來。

“我難過哇,要死了——”他大叫,鼻孔貼著錫箔紙大吸特吸。“給我一針呐!快給我一針——操-我後麵,隻要給我一針!”他顫唞著在地毯上滾動,骨灰撒開在地毯上,棋盤上,沾在他臉上。他脫下褲子用屁股對著我們,繼續哀求。

我拿起一管針,直接紮進他的屁-眼,狠狠推送進去。蒲齊渾身打了個激靈,癱在一片狼藉的地毯上不動了。這下所有的人都瞪大眼睛看著我,我看了眼盒子裏隻剩下一半的骨灰,甩門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