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活動活動沒有壞處,我來教你。
兩人蹦跳著走進場子裏去時,福蘭克擎著可樂的手停在了半空,呆呆地望著她們的背影說:
夥計,看起來都不賴呀,不是嗎?
你覺得雨怎樣?
超乎想象!很棒,特別是……瞧那兩隻乳。看樣子你很愛她?
維納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你不會是想娶她吧?
維納手一攤:
我還沒想過這個。她怎麼樣?
你是說詹妮?也不壞,就是這個……福蘭克指指自己腦袋:
並不好辦。
你是說,不夠開放?
嗯……對你也許是個例外吧。
哦?
兩人相視片刻,不約而同地哈哈大笑。
笑夠了,忽然都覺得不知說什麼好似的仰著臉望起天來。望得眼花了,便又都無意識地似地端起咖啡,默默地呷。
或許是那漸漸蒼老起來的天色影響了維納,他突然顯得憂心忡忡地樣子嘟噥了一聲:
正如中國人愛說的,人生如夢哪。
你是說……福蘭克擦著眼鏡,一雙離了眼睛就明顯變形的眼睛迷茫地瞪著維納。
我是說……他媽的我突然想到作一個男人可真夠無恥的。
無恥?福蘭克一把摘下剛戴上去的眼鏡,又一次不知所以地瞪著維納。
貪婪!當然,也夠可憐的。
可憐?你覺得自己可憐?
啊哈,隻不過是偶爾會忽然生出的一種怪念。
嘿嘿,可真夠可憐的。我說你是累了吧?
哼,難道你不覺得累嗎?維納突然亢奮地轉過臉來,目光炯炯地逼視著福蘭克,見福蘭克依然一副摸不著頭腦的樣子,不禁滔滔不絕地發泄開來——
在這個世界上,誰最可憐呢?似乎應該是女人。至少她們總在抱怨自己不幸、可憐、煩惱,可是,有誰想過男人是否可憐呢?
當然……福蘭克可憐巴巴地附合著。
可是維納根本不在看他,眼望著天繼續說道:
不妨讓我們來看看男人這個該死的概念實際上意味著什麼?
這個約定俗成的千百年進化成的概念的內涵中最基本的一條,就是要求所謂的男人要永遠不斷地去征服、探險、尋求,要求他剛強、堅忍、灑脫,以一切來證明他是個“男人”!
無怪人們尤其是女人們,總是愛論述說男人都是好色之徒__對,如果不僅狹義地理解這個“色”的話。一個男人可能是球迷,可能是賭徒,可能是事業家,甚至道德家,但無論如何,他都可能下意識地無數次編織過關於女人和色情的美夢。然而,人們也該明白,關於男人好色的理論頂多隻說對了一半。因為男人的骨子裏並不僅僅是好色。好色僅僅是他的一麵。他更好愛,好被愛。他實際上象個懦弱貪婪而又永遠饑餓的孩子。他更需要的是“證明”__或事業上的或竟技上的或者幹脆是從異性那兒來的種種“被愛”、成功的證明。為此他拚命工作,拚命發明,有時甚至接二連三焦頭爛額地拚命和女人作愛,但那多半又不是為了性欲而是為了證明自己的能力和不甘示弱!難以滿足證明欲的男人必是困惑自卑、惶恐不安甚而是自暴自棄的__他抑或酗酒,抑或鬥毆,甚而變成一個性變態或強迫症患者,躲在角落裏由“自己”向自己發難。潛意識裏的他永遠不停地拷問著命令著他:你是個男子漢哪!你得象個男子漢,你得成功!
可他媽的這在今天這種世道下,談何容易?
他太累了。他太無奈了。他太象個沒有信心受慣嬌寵的脆弱的嬌寶寶,太象個飽受別人讚美而變本加厲地穿衣打扮、拚命往臉上塗脂抹粉的漂亮女孩了!事實上他也常常企圖換一種活法或者改變點什麼,可是他終究還是……
喂,福蘭克,你不以為這樣做男人其實真是怪可憐的嗎?
我想是的。福蘭克像看著個精神不正常的家夥一樣,小心翼翼地陪著笑點著頭連連說:
是的,是的,的確是的。隻是……問題是我們為什麼要做這樣的男人呢?而且,好像我並沒有你那麼強烈的體驗__我是說,感慨。哦,維納,你今天怎麼啦?你現在改行做哲學家了嗎?
那又怎麼樣?
怪可憐的。
是嗬。不過,也許最不該可憐的倒是我這號自以為可憐的家夥。
維納你真逗。
等著吧,到我這個年紀,你也會幽默一些的……
天色黑下來。四野仿佛突然被濃鬱的靜默吞沒,隻剩下朦朧的山坡哽住夜的咽喉,在沁涼的晚風裏倔強成一幅風景。與此同時,坡上的別墅相繼吐出溫馨的光線,燈塔般呼應著江上的航標。
晚餐很簡單,卻很有質量。維納和福蘭克各顯身手,做了兩隻烤雞、一道蔬菜色拉,還有不少蘇曉雨帶來的香蕉、蘋果。氣氛也很熱烈。他們喝的是維納買的紅葡萄酒和一小點福蘭克的法國白蘭地。
最令蘇曉雨開眼界的是他們喝XO時那付一本正經、宛如日本人茶道般的莊重勁兒。福蘭克剩有半瓶他從法國帶來的正宗XO,他小心翼翼地從酒櫃裏取出,小心翼翼地給每人杯中倒了那麼淺淺的一小層酒。然後,按照所謂道地的法國人喝法,開始慢慢地嗅、抿、呷,咂嘴乍舌地,喝符水似地滑嵇。
詹妮看出蘇曉雨的疑惑。便給她解釋說:
像作秀是吧?可是正兒八經的法國人的確就是這麼種喝法。喝這種高檔的XO,邊酒具也都是有講究的。他們一般要使用細長細長的高腳酒杯,據說那樣香氣可以沿著杯沿緩慢上浮。然後他們一般要談些關於這種酒的性味、釀製、品嚐方法等話題。然後才是細滋細味地“品”嚐。一般法國人也不是常喝這種酒的,就是喝也都這麼淺淺來上一小點,據說大多法國人家中買一瓶XO,有時要喝上個一年半載的呢!
那當然,維納也說:
品嚐名酒更多的是一種文化。我在中國的宴會上見到過不少莫名其妙的酒徒。有一次,一個在酒席上也在不停地接手機的壯漢,一頓喝空一整瓶XO,一臉的誌得意滿;還有的頭兒端著酒杯沿桌敬酒,一口一杯XO,以示豪爽。其實那是什麼?牛飲!貽笑大方!有什麼趣味、品格可言?
法國釀酒商們也感到不可思議,可是不管怎麼說他們是發大財啦。福蘭克也說:
XO在法國市場上的銷量很有限,絕大部份市場都在亞洲,近年則主要是在中國大陸,真有意思。
後來,維納和福蘭克又回憶起他們在波蘭的趣事,感染得蘇曉雨和詹妮樂不可支。
維納忽然聯想起一件關於福蘭克的趣事,便轉而問詹妮:
現在你是否經常與福蘭克上街購物?
是呀?
福蘭克是否表演過什麼魔術給你欣賞?我在波蘭時可是時常欣賞他的絕技的。甚至我還因此受惠呢。
魔術他倒是變過不少,隻是購物時……哦!詹妮頓時指著福蘭克哈哈大笑:
你問他自己吧。
福蘭克不好意思地看看蘇曉雨,臉有些紅:
這在中國不太好辦,中國的商場和波蘭的不太一樣。當然,我們成功過。詹妮,還是你來說說是怎麼回事吧。
他呀……詹妮指給蘇曉雨看高高地站在書櫃上麵的一匹足有半人高暗紅色的木雕大馬:
看見了吧,那匹馬就是他的魔術變來的。
變回一匹馬?蘇曉雨不相信地抬頭看起那匹大馬來。詹妮搖搖頭:
這是匹梨木雕的工藝馬。頭一天在商場的展台上看見它的時候,福蘭克圍著它轉來轉去,告訴我他太喜歡這馬了,想要買下來。我說太貴了,980元呢。他沒吭聲,又看了會,拉著我走了,說:明天我將出580元買下它。第二天我將信將疑地隨他去了商場。福蘭克又圍著馬埋頭仔細看了一會,忽然,他要我轉過身去和營業員說幾句話:隨便你胡扯什麼,他悄悄地對我說,別讓她注意我就行。我奇怪地纏住服務員問這問那,暗中一看,天哪,這小子手腳麻利地用指甲將貼在馬胸部的那張標著980元的標簽刮掉,迅速粘上不知從哪弄來的一張一模一樣的新標簽:580元!
我驚呆了。福蘭克卻不慌不忙地告訴營業員他要買下這匹馬。
980元。營業員見有生意,開心地報出價來。
不,580元。福蘭克邊說邊取出錢包掏錢。
營業員不高興了:
我們是國營商店,不還價。
當然。福蘭克將馬轉過去:
本來就是580元嘛?
營業員一看,嘴巴張得老大:
哎呀!這是什麼時候改的價?也不通知我們一聲?這馬放這幾個月了,我一直記得是980元嘛……
另一個營業員也過來看,一口咬定是980元,他曾經按這個價賣出過一匹。
福蘭克不慌不忙地聳著肩膀:
如果我們對數目字的理解是一致的話,我實在看不出你們堅持980元的理由在哪兒?
營業員無言可對,於是找來了部門經理。
經理當然也說是980元。可是福蘭克不管他們怎麼說,隻管指著那標簽要按580元買下:
在國外,價格標簽就意味著法律,意味著信譽。經理先生,也許這裏的確有什麼差錯,可是我可不想按你們的差錯來購物。誰知道它原先標價是不是580元或者480元呢?但我尊重事實,既然決定買了,就不管以前是什麼價,願意按現在的價格買下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