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3章(1 / 3)

或許是出於本能,或許是女性的直覺,蘇曉雨和詹妮一見麵的刹那間,都有一種情不自禁的回避反應。雖然隻是些微的遲疑和不自在,但在彼此心頭漾起的惶亂與不快卻很久才平複。

實際上這也是自然的。兩人都有著思想準備,知道對方能吸引某個男人,必定有其不一般的魅力處,但在深心裏卻又下意識地相信對方不如自己出色。一旦見麵,那種“出乎意料”的感覺自然就成了一種壓力。好在兩人畢竟都是見過些世麵的,女性之間既有相克的一麵,也有相容與相諒的心理需要在。兩人短促地調整了一下心態,一麵默默地、習慣性地探詢、審視著對方,一邊對話;漸漸地,兩人都感到對方並無惡意,感到許多共鳴、可意會之處,談話便又不知不覺地熱烈而和諧起來。

實際上,這也很正常地體現了兩個人的聰明之處。在一般場合下,兩個中國姑娘沒有特別原因,未必有相處的願望,但在目前這樣一種共同都有著一個外國情人的比較特殊的情形下,倒是有著不少樂意趨同的心理需要的。至少,彼此都比較能體諒到對方的心境,也都樂意顯得大方而有氣度,況且目前誰也不覺得誰受到了什麼特殊的壓力。

這情形顯然令維納和福蘭克特別滿意。他們和她們一起喝了點咖啡,東拉西扯地寒喧一氣後,精神十足而迫不及待地換上運動服,操起球拍,開進了網球場。

蘇曉雨和詹妮也就興致勃勃地隨他們來到室外,坐在草坪邊的遮陽傘下,邊啜著可樂,邊聊天,同時不忘適時地常常是故作激動地為兩個男人喝采、打氣。

蘇曉雨十分羨慕福蘭克的住處。這是南郊風景區外,鄰近江邊的一片坡地。三麵綠樹婆挲的丘陵懷抱間,建著十幾幢各帶小院和草坪的哥特式別墅。專對外商和海外投資者售租。福蘭克的公司為他們的6名常住人員租了兩幢別墅。每幢樓配一名“阿姨”,為他們洗衣、清潔。福蘭克住的這幢,另兩人最近去海南籌建一個辦事處,所以目前實際上隻有他一個人獨居。事實上也就成了他和詹妮的臨時“新房”。

天氣很好,風很小。空氣中浮漾著草葉和江水濕潤的氣息。坐在樓前遠眺,屋後坡嶺上颯颯紅楓在綿軟的秋陽下閃爍著溫情;雜樹、茅草從坡上漫延到江邊,透過微波般起伏的草尖,可以看見江上偶爾遊弋的貨輪的舵樓,同時不斷有許多不知名的鴉雀啁啾著從江邊飛過頭頂,棲隱於身後那密密的山林間。

其實我們公司也應該租這麼個地方給職員住,蘇曉雨歎息道:

費用比賓館便宜環境卻遠比賓館舒適。這麼靜,這麼美,這麼好的空氣,我都象有幾個世紀沒接觸到了。常住在這兒,什麼三煩四惱都會被大自然衝涮幹淨的,你說是吧?

當然。詹妮表示理解,她指指身後說:

據說那頂頭的兩幢還空著,你可以叫維納說服他們老板來買下或者租下來,這樣,我們就可以經常在一起聚會了。

哪能呀!蘇曉雨忍不住笑詹妮為他們想得太天真了:

我們老板寧肯花更多的錢,也不願讓手下人散住在外麵,連住別的賓館都不行。他是個很古板的人,最怕別人在外麵亂來,做出什麼有損公司形象的事來。何況,即使他願意這麼辦,也沒我們中國雇員的份的。

這我知道,我是想,維納住過來,還不就等於你也住過來?

不不,你想到哪去了,我和維納……

不必瞞我。詹妮漫不經心地擺擺手:

我在美國好歹也泡了幾年了,什麼事不可理解,什麼道道看不出來?

蘇曉雨不禁紅了下臉,辯解道:

我的意思的,我們一個單位,隻要有別的同事住這兒,我就不便住,而且我和你不同,我沒結過婚,現在還受家裏人的限製,原本和維納也……很偶然才在一起的__你呢?你現在常住在這裏?

基本這樣。反正家裏人不會幹涉我。不過我可不會老泡在這裏,男人嘛,總得跟他們悠著些好,要不然很快就厭倦你,像扔一件破衣服一樣把原先象珍珠寶貝一樣含在嘴裏的女人扔進大江裏去。

聽了這話,蘇曉雨的心不由得一凜,雖然明知她說得有理,情感上卻不願接受。她說:

你這真是經驗之談。不過我想,人與人不完全一樣,如果有感情的話……

概莫能外!詹妮毫不猶豫地打斷了蘇曉雨的話頭,頓了頓又補了句:

至少對多數男人而言。她順手從煙盒裏取出支煙來,點上後,很優雅地送到嘴邊,悠悠地吐著煙圈,也吐著她的見解:

男人的本質就是喜新厭舊,吃著碗裏的想著鍋裏的。對女人有感情沒感情隻不過決定他們以何種方式拋棄這件舊衣服而已。有的是毫不在意的一扔了之,有的則是扔上一把金幣。更常見的是看起來沒有扔,比如他們的妻子,實際上卻早已被束之高閣或冷藏在漂亮而空蕩、隻有做不完的家務、忙不完的孩子的“家”裏……

蘇曉雨愣住了,不禁又有了幾分傷感:

那麼,福蘭克這樣的……

她的話被詹妮打斷了。她正好將手中的空可樂罐向遠處的草叢扔去,可是用勁不對,空罐落在幾米外的小土堆下,詹妮跑過去,像個罰定位球的運動員一樣認真地看了看地形,然後一側身子,飛起一大腳,空罐頭劃了道漂亮的弧形,遠遠地落在了茂密的小樹林裏。

回過頭來,她聳了聳肩接著說:

我說過概莫能外,福蘭克自然也一樣。何況我和他原本就和你與維納的關糸不同。我有丈夫,我不想結束,盡管他也可能將我“冷藏”。但我們作為女人的天性卻使我們都差不多,天性中有些東西使我們癡傻不悟;再超脫再玩世不恭的女人也不可能象男人那樣隨意,除非那純粹是交易關糸。所以我不想更換丈夫這件衣服。何況我早就看透了,對於女人來說,更換衣服既不象男人那麼方便,換了也沒有什麼實質的意義。但是你就不同了……

可是……你怎麼知道我和你不同?

你的眼睛告訴我一切,一開始我就看透了你的心思。你不知道嗎?你看維納的眼神和我可大不同呢。蘇曉雨呀,你現在大概不會超過22歲吧?24?好吧,我來告訴你我現在多少歲,我現在剛剛過完28歲生日。我在美國闖浪江湖時間雖然不算大長,但三年時間裏你知道我和多少人、什麼樣的人打過多少交道?如果要問我在美國的最大收獲,告訴你,很簡單:我認識了人是怎麼一種動物,更認識到男人是怎麼一種動物__本質上講,他們大都不壞,隻不過就女人、尤其是中國式、東方式的女人的根本願望來看,他們實在都是些……

詹妮明顯地激動了,她一時找不出一個自認為合適的詞,不由停頓下來,狠狠地掐滅了手中那還有一半的香煙,終於從齒縫中迸出一個硬梆梆的詞兒來__

王八蛋!

蘇曉雨絕望地看著她,半晌,才說:

那麼你的感覺是……維納也是那種人?我是說早晚也會將我象件衣服一樣拋棄的人?

詹妮尖銳地看了蘇曉雨一眼,有些猶豫。經不住蘇曉雨的催問,便說:

你先回答我,你一定要嫁給他?

蘇曉雨吃了一驚:

你怎麼會知道我的心思?維納先前和你們說過我們的事?

說什麼!詹妮淡漠地撇々嘴,神色有些黯然:

你的心思全都寫在臉上!幾年前我就是現在的你,嫁給我丈夫前我幾乎是死乞白賴地纏住一個同校的外國留學生。結果……我為什麼去的美國?就是因為現在的丈夫拿到了簽證,我想隨他出去,可能會找到那個早就悄悄地棄我而去的王八蛋,可是……幸虧我醒了。象一場惡夢醒來,我發現我一無所有,又似乎一無所失,總之我現在很好……許多人問我為什麼不生孩子,我高興時就說我怕我會誤生個女兒,這世界生女兒等於生個活囚徒,一輩子都是情感的奴隸!不高興我就幹脆說:去你媽的母親!如果能做父親我就生,生他媽的一打兒子,我為他們做牛做馬,讓他們一輩子隻幹尋花問柳一件大事!

蘇曉雨突然意識到這個看似玩世不恭、滿不在乎的詹妮,其實仍然是滿腹哀怨,憤世嫉俗的背後藏著一大塊血淋淋的創疤!

嗬,萬一維納他……我也會象她這樣嗎?蘇曉雨渾身顫栗不止,牙關也不由自主地咬緊了:不,我可不願象她這樣!如果他真是個無情無意的東西,我決不讓他安生!至少我決不留戀他,決不作情感的奴隸……

見她一言不發的怔忡相,詹妮從自己的怒火中醒悟過來,伸手輕刮了蘇曉雨的臉一下,笑笑說:

別發呆了。沒聽過嗎?不幸的人各有各的不幸,也許你不至於象我一樣糟糕。也許這個維納真是深愛你的……

她遠遠地望著嘿嘿大叫著擊球的維納和福蘭克,悟有所悟地說:

瞧那兩個家夥,據福蘭克說,他們在波蘭時處得很不一般。看來這也是男人的優勢之一,他們相對間較重朋友感情,女人可慘了。自身懦弱不說了,還天性地視同性為敵,實際上反映的還是女性對男性的無奈和對自身處境的絕望。但願我們能超脫這個,互相幫襯著點,我相信我們之間是可以做到的,因為我對你那個至高無上的維納是一點兒興趣也沒有。而你呢,我料定你現在也根本無心旁鶩,這就成。要知道,這兩個家夥不好對付呢,尤其是你那位維納先生。

為什麼?他很通情達理的。

這也許是,但我指的不是這個,我的直覺是……

__嗨,你們在談什麼呢?把我們撇在一邊?

是嗬,沒有女士的喝采,男人還有什麼拚殺的興致呢?

維納和福蘭克喘著粗氣,用毛巾擦著渾身的汗走了過來,並將球拍交給她倆,勸她們也去玩一會。蘇曉雨不會打網球,本不想去,可是詹妮將她拉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