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0章(3 / 3)

哦,虧你想得起請這個家夥!

她用粗大的彩筆毫不客氣地勾去維納在國內時的老同事特萊,接下來竟一發不可收,一麵大驚小怪地尖叫著,一麵嚓嚓嚓地在紙上大筆塗抹著:

這家夥十足一個粗胚……

他?他簡直是全世界叫做丈夫的人中最下流的一個啦……

這家夥你也請?除了花言巧語騙姑娘上床,他還懂得什麼叫作女性嗎……

這家夥更不能理他了,順便告訴你,我還希望你永遠不要再和他有什麼勾搭!整個婦女協會盡人皆知、人人切齒的虐妻者,能讓她到我這個主事者的家裏來?滿城的妻子個個都恨不得能閹了他……

維納咬緊牙關,差點想一把奪過名單撕個稀巴爛,可是他沒動。一是因為他畢竟已經習慣妻子的這一套把戲,他不想在臨走前又鬧出一件日後讓自己揪心的麻煩;二是凱蘿麗正倚在她母親身邊,饒有興味地聽著她的高論,他不想用一場大吵大鬧來傷她的心。

大女兒死後,凱蘿麗是他還在這個家存活下去的唯一理由了。但他卻始終不明白,為什麼凱蘿麗會和她這個怪僻的母親相處得遠比他親密。也許就因為她是女兒?當然,肯定也因為自己常年不在她身邊。

想到這點,維納的心頭就沉重起來,他內疚地看著凱蘿麗歡樂鮮麗的臉蛋,對海琳的怒氣也消了不少。

隨她去吧,本來還不就是為了讓她們滿意才搞這個該死的聚會的?

萬萬沒有料到,第二天海琳拿出的名單上,維納擬定的客人竟被刪了個精光,隻剩下一個過去他們的好鄰居莫萊裏老頭,更讓維納涼透了心的是,15位來賓中除了這個莫萊裏外,清一色是女賓,清一色是海琳那個什麼婦女協會的骨幹分子,或者是讓維納見了就頭疼的老小姐!

親愛的,海琳似乎也覺得這有些過份,但卻絲毫想不到是否應該作些讓步,一如既往地用那種武斷的腔調安慰維納說:

我知道這也許不對你的心思。但是別忘了,在這個清一色是男人們自以為是地主宰著一切的世界上,有著自己獨立人格的女性們,一年也難得有這個痛痛快快喝一杯,說說自己心裏話的機會,不是嗎?

可是……

可是,也許你可以另外找個與你的狐朋狗友歡娶的機會?

維納心已死,懶洋洋地哼一聲而已。

宴會那天,維納一大早就坐立不安。

喂,維納,今天可別看什麼晨報啦,出去采購些酒來。也別磨蹭得太晚,你還得穿衣服。

衣服?見鬼,我現在已經穿好了衣服!你以為我打算穿著背心褲衩去買酒嗎?

我不想聽這些毫無幽默味的玩笑,更不希望你在孩子麵前講不正經的話。你得穿晚禮服!客人都是本城最體麵的女士!

我想你是指的今晚的家宴服吧?我是在自己家中,況且,自古以來人們發明的最無聊最討厭的東西之一,就是什麼晚禮服,難道這不正是你們那個婦女協會首先應該革命的課題嗎?

維納你少貧嘴好不好?告訴你,你回家時別忘了到維琪點心店去取訂製的冰淇淋。讓他們送我可不放心。

行了,早飯前你就吩咐過20遍了。

要是我不這麼不斷地提醒你的話一一對了,你下樓看看那個請來的女傭到了沒有……

維納終於抓著了個發作的理由,他憤憤地將報紙往地上一扔,叫道:

哎呀,我說我在這個家中到底還有沒有說話的意義啦?不是說過不必要為一頓朋友聚餐請一個什麼女傭嗎?

可是你沒見我已經忙得焦頭爛額了嗎?一會我還得出去選花,做頭發,挑餐具,買椒鹽杏仁,看看雞做得怎麼樣……

沒等海琳嘮叨完,維納早已溜得遠遠的了。

他隻有這一個辦法,和海琳論理或聽她說完都將隻有他自己的神經爆炸這一個結局。

客人到來的時候,滿屋突逢戰爭似的喧騰開來。

哦,親愛的……

啊,好久不見了……

哈哈、嘻嘻……

吵嚷聲,嘻笑聲把維納的頭都搞炸了。

尤其令人討厭的是她們從進門到出門,隻要嘴巴在動,所談的必定是女性的尊嚴、協會、舉辦講座、開辦婦女之家、發動一次更有聲勢的遊行、到市議會抗議女議員數量太少……等等,等等。

這和我有什麼關糸?

維納要求下樓去調雞尾酒,借以躲開這些狂熱分子。他先還有些不安,怕海琳會埋怨他冷落了她的客人,哪知她連臉都沒向他轉過來,連連揮手:

去吧,去吧,把酒送來就沒你的事了。

維納又一次感到自己看破了紅塵。

維納悻悻地來到餐具間。當他在餐具室水槽邊敲碎冰塊,擠桔子汗,收羅了大批瓶子、杯子和匙子時,他覺得自己和鎮上漢森酒吧那個臃腫得終日氣喘籲籲的老板娘沒什麼兩樣。

當他和臨時雇來的女傭人端著沉重的托盤搖搖晃晃地上樓送酒,穿過亂聲嚷嚷的女人身邊時,這種感覺就更是逼真了。他假意還要做些好吃的,幹脆溜到餐室裏不上去,獨自在此痛痛快快地偷喝他最喜歡的烈性威士忌,這是他藏在這兒的。海琳不管他是否貪杯,但在家中他總是防著凱蘿麗,不想在她心目中背上一個自己父親像個酒徒的壞名聲。

他用一個舊碟子舀了點帶點甜味的苦艾酒,加上一些橙皮苦味酒,倒進一個沒有柄的水罐,然後小心地倒入威士忌,舉起來,在頭頂上強烈的圓球大燈泡下,像化學師在作一件十分嚴肅的實驗似地,慢慢地卻十分有力地將罐中的液體搖勻。他嚐了嚐那美妙的精華:

天哪,簡直就是玉液瓊漿!有點象布朗克斯,或是曼哈頓呢……

幾杯雞尾酒下肚,維納的臉上發燙,泛起油光光的紅光。一種愉悅的欣快感開始湧遍全身。不痛快的感覺逐漸變得無足輕重,以至完全消失了。後來,甚至還產生了許多美妙的欲望一一恍惚覺得自己已經遠遠地逃離了樊牢,正開了汽車到處飛駛,和姑娘們親吻、唱歌、打諢一一失去了的尊嚴一點不漏地都被可愛的酒精找了回來……

他不禁把腿擱到桌子上,托著腮幫又一次揣摸起他即將前往的中國來。

這是他第一次去中國,不是旅遊,而是在那裏工作,長住。他有些不安地意識到這也許是他這幾天心緒不寧的另一個原因。他對中國可說一無所知,在他印象中,那兒的人還是偶爾從幾部電影看到的那樣,委頓、瘦弱、無精打采。男人留長辮,女人裹小腳,滿街跑著人力車。似乎後來有些變化,人們揮舞著小小的紅書,潮水一樣的自行車,海洋一般的人流。

有從那兒回來的同事曾經糾正過他的偏見,他仍然是難以置信,直到機票確認後他才有些恍然:既然通了飛機,看來那兒並不隻有自行車。

那麼,或許還能在那兒碰上些富有東方情調的美麗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