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2 / 3)

吳禮部文集卷十八

治世龜鑒序

趙 汸

昔者帝王盛時,紀綱法度悉備,子孫得以據依為治,號曰成憲舊章。其君臣上下相與鑒視前代以保天命而係民心者,憂勤惕厲,無時敢忘,以為家法。其治於未亂者如是,故雖或蘖芽其間,而圖難於易,為大於細,可以無患,夫豈有一旦土崩之禍哉。秦人學不師古,取二帝、三王所以維持天下之具,與其深微之意,皆蕩滅掃除之,不但燔詩書殺學士為足以亡其國家也。自是以來,創業者無所因襲,守成者無所持循,而廟堂之籌策,侍從之論思,遂為治亂安危之本,其不輕而重也明矣。然簡編之所存,忠言嘉謨,曷可勝紀。當其時或見用,或用之而未既,或遂不用,得失可以具知。由今觀之,則所善皆可以為勸,而戒無不可懲也。若夫貫串古今,博觀約取,以示方來,使先王經世之意一二有見,則誠哉君子之用心已乎。

參政趙郡蘇公,早歲居館閣,嚐即經史百氏書采其切於治道政要者,通為一編,名曰:治世龜鑒。至簡而不遺,甚深而非激。通疏練達而公平之規著,親切確古而正大之體存,信為謀王斷國者之元龜寶鑒也。公為禦史,知無不言,持憲節以洗寃澤物為己任。參議政府,屹然不阿;兩典大藩,皆勤於庶事。嚐奉詔宣撫畿甸,旁求民瘼,秋毫無隱,而又酌理道之中,不迎合於前,無顧慮於後。雖一時或不見察於用事者,而退居之日,凡可以尊王庇民者,未嚐少廢其討論之工也。蓋公學本先王,而誌存當世,其見於行事者如此,則是編之作,豈欲托諸空言者哉。新安諸生趙汸序。

東山存稿卷二

送江浙參政蘇公赴大都路總管序

趙 汸

邦畿,王化所先,郡國之本也。自昔盛時,輦轂之下,五方黎民與豪右雜處,憑高附崇,形傾勢軋,紛莫為製,由是號稱難治。漢世選健吏以擊搏,誅罰先之,何有於化民成俗。唐、宋宰相欲假劇地病儒者,及得因以自見,豈開誠心布公道之謂哉。國朝並包區夏,薄海內外,罔不臣屬,神州赤縣之間,繁殷極盛,列聖相承,皆屈重臣以蒞之,望尊職隆,非前代比矣。

至正九年冬十月,江浙行中書省參知政事趙郡蘇公除大都路總管。命下之日,街談巷議,鹹以江浙大藩方賴公為治,不宜用彼易此。其殆未知祖宗重內之弘規,聖上官人之睿斷者乎!夫發施政仁,樞機轉移,務當其會,古之聖人所以不疾而速、無為而成者,用斯道爾。皇帝臨禦日久,明睿所照,於民生休戚,臣子行能,秋毫無隱。既為親擇循吏,布諸列郡,深懼京師冠冕萬國,長民苟非其人,則四方無所視仿。乃輟儒臣於外省,俾以其道行焉,變法律以詩書,通政刑於德禮,蓋不言而示天下守將以楷模也。傳曰:「欲平天下者先治其國。」又曰:「堯、舜之仁不徧愛人,急親賢也。」昔之為國者何獨昧於斯與!

公起家成均諸生,致位宰輔,清忠粹學,簡在上心久矣。蒞官王都,為二千石師表,非公誰然。公平日論治道,必本三代,所謂明道術,正人心,育賢才,興教化,蓋拳拳焉。今天下承平,朝廷閑暇,聖天子將登用真儒,上稽唐、虞,近鑒中古,建久安長治之策,極維持鞏固之方,以垂無窮。京師雖眾且大,殆不久煩公矣。

士民懷公之德,惜公之去而弗可留也,鹹相率為歌詩以泄其怨思。於是臨川葛元哲述公所以臨政而得民者冠於篇首,汸敢推明德意竊取昔人後敘遺義屬辭末簡以終之。

東山存稿卷二

寄上蘇伯修

趙 汸

即日未審尊候何如,伏惟納福。汸向因高則誠如京,嚐附短狀,上問起居,計當達左右。邇者伏聞暫持王節,出判漕台,日與士民同增鼓舞。逢掖之論,率謂鹽莢誠經費所賴,第以閣下居之,則為非宜。汸竊以為不然。夫古之君子所以任天下之重而係一時之思者,初無分於出處也,豈有中外之間哉!矧積弊因仍,禁榷無藝,海隅殘孽,尚煩幹戈。閣下碩德雅望,輿論所歸,憂深思遠,形於辭色。撫綏丁戶於凋瘵之餘,俾之安土樂生,益寧邊郡,則湟池赤子喘息無地,請命有期矣,夫豈居一官効一職於他日者可同日語哉。汸與一二同誌山居讀書,期稍竭駑駘,以無負於門牆,而意廣力孱,未之有進,惟曩歲所聞誨語,則不敢斯須忘耳。虞宅得歐陽公為神道碑,計已徹尊覽,但所據行狀,未經刪改,謹皆繕寫上呈,伏惟閣下必有不刊之論,可慰老先生於九原也。劉靜修先生墓表、曹學士誌銘,偏州晚學皆不得見。方欲謀重拜門下,以畢其所欲求教者,秋暑尚隆,未敢輙易參謁。伏惟為國為民,善自寵珍,以副善類之望。謹奉手狀不宣。

東山存稿卷三

寄上蘇公伯修

趙 汸

即日仲春,伏惟尊候動止多福。汸自姑蘇舟中拜別,即轉吳興度臘。改歲回錢塘,會葛元哲,昉聞旌節所次,用釋馳係。汸竊聞古之君子居廊廟則功顯,在山林而言立,是以或出或處,初無容心,而言風偉績,顯白一時,焜煌千祀,尤可尚也。矧禮失樂流,文散史缺,非弘才卓識,夙有聞見,不能輯而存之。閣下素抱述作之誌,倘及今視聽清明,體履清暇,網羅遺逸,成一家言,以幸後學,忱非小補。前輩欲著書,多以閑居日少,誌弗克就。九重側席,良輔乃躬瘁効勞,則汗青未有期也。汸窮山晚進,仰恃一日之知,輙敢僭效,其愚如此,惟家貧親老,不得供灑掃於溪堂,備檢閱於書府,旦夕瞻企,無時可忘耳。因高則誠入京,謹奉手狀起居,幹冒清崇,不勝悚息,伏惟幸察不備。

東山存稿卷三

題三史目錄紀年後

趙 汸

作史之難尚矣,司馬遷、班固纂其家學,範曄、歐、宋,潤色成書,皆曆年之久而後克就,其攬取該備固宜。又漢、唐惟吏治武功最盛,是非易明,然而王勃、劉子玄輩搜討摭拾其間,猶未已也。陳壽而降,蓋無幾焉。宋有天下三百年,人材學術,上媲成周,論政議禮,明道正學,皆未易一言蔽其得失。中間二三大賢,欲以修於身者措諸當世,稽古考文之士星羅林立,抱遺經以求致用之方,而故家世德衣冠文物,與其國祚相終始,表世係、誌藝文、傳儒林者亦或未之見也。況理、度世相近而典籍散亡,遼、金傳代久而紀載殘闕,欲措諸辭而不失者亦難矣哉。

參政趙郡蘇公早歲入冑監,登禁林,接諸老儒先生緒言,最為有意斯事。嚐取三國史誌文集,總其編目於前,而合其編年於後,事之關於治亂存亡者,則疏而間之,題曰:宋遼金三史目錄。所以寓公正之準的,肇纂修之權輿也。後雖出入中外,不克他有撰錄,而所至訪求遺文,考論逸事,未嚐少忘。近歲朝廷遣使行天下,羅網放失,大興刪述之事,則宋、遼、金史皆成矣。若夫合三書於一致,以求治亂之原而不相矛盾,極其賢人君子之心誌,以征文獻之盛而無所逸遺,則由目錄紀年而廣之,豈無當論著者,公其尚有意乎。

東山存稿卷五

書趙郡蘇公所藏經史遺事後

趙 汸

金章宗朝,史官所得內送顯宗為皇太子奏東宮闕官帖黃一紙,命編入實錄。進士劉國樞記其父司經迎所聞皇太子嘉言暨詩文凡八條,詩不錄。翰林學士張行簡起居注草稿,起明昌六年正月朔,止三月十五日,後有張公題識及部數,脫稿提空式。今趙郡蘇公通輯為一卷而藏之。

金至世宗,南北戰爭甫定,蓋天所以靖斯人也。皇太子簡賢德職輔導,其深知所以為天下本者乎。及觀國樞所記,則於南麵之術得之已多,惜乎弗克嗣位而崩殂爾。起居注記章宗言動甚詳,其禮儀、國用、除罷、聘好,可備參考。所雲禮部尚書張(空其名)為讜直官重勘鎬王獄者,乃張公之父諱,故下文書名字皆闕。其右體新史言允中之獄,成於宰相,無將妄想之奏,朝臣惟曹利用乞貸其死,而章宗不從,則猶有未厭人心者。時張公已罷兼職,不及記覆治何狀,不然,尚書當時名士,以讜直舉,豈得默默無一言耶!張公自言:「以明昌三年閏二月兼記注,凡三十九日。」而本傳不書,百官誌亦不言起居注嚐用學士兼,則闕文多矣。且當時左右有簪筆之臣,纂修有實錄之篇,史官不為虛設,而典籍散失如此,良可惜哉!

公家藏書萬卷,於遼、金逸事,宋代遺文,猶拳拳收購不倦,此其毫芒爾。蓋有誌述作者其平居暇日必如是而後可庶幾也。當朝廷修先代史,一時文學之士莫不與能,乃獨留公外藩,論者每為惜之。而汸竊以為不然者,眉山公有雲:「文字議論是非予奪難與人合,甚於世事。」藉令公被命入書局,果無昔人頭白汗青之誚,而函承旨意敏於撰述有如今日之所就者乎!汸所不能必也。善乎資中黃先生言之曰:「製作之文,上關天運,非可以私意苟且傅會其間者。」然則網羅遺逸,成一家言,藏諸名山,以俟後之君子,將不在於公乎。

東山存稿卷五

書蘇奉使本末後

趙 汸

自帝王巡狩省方之禮廢,後世人主尊居九重,懼憂民一念無以自達,下情或不得而上通也,於是始遣使分行天下,以問疾苦、明黜陟為事。所謂揭日月於久昏,轟雷霆於重聵,誠承平之曠典,聖哲之宏規矣。若乃委任隆重,戒勑諄嚴,由乎睿斷,則未有若皇上至正五年明詔之盛者焉。故輶軒未出國門,而四方萬裏至於海隅蒼生寒饑滯屈鰥寡孤獨皆翹然有惠鮮之望矣。是時江東西、閩、浙間官吏發百姓治道路,張設赫奕,如待神明。使者所至,持訴牒遮馬首號呼者千百餘輩,皆漫不加省,不過即官署一布德音而去,未知聖天子屬以何事,乃漠然如是乎。頗聞他道有捽持長吏發擿司憲者,莫不稱快,然民生多艱,弊源非一,苟谘詢謀度有所未至,則興廢舉墜之方、洗寃澤物之實果何如邪!

八年冬來錢塘,於省掾葛元哲所得觀參政趙郡蘇公奉使京畿還朝所報公事綱目,首詢民疾苦其事二百八十九,次興廢除利病五十七,禁革科擾四十九,均平差役二十三,平反寃獄一十六,昭雪改正二十二,追問贓汙七十六,責罰稽違七十一,斷革凶寃惡三十六,體察糾劾五,審理罪囚九十七,建白時政二十一,勉勵學校三,勸課農桑四,而薦舉官吏一十四終焉。所曆神州赤縣三十處,罷斥官吏四百八十六人。觀其後先,可以知廉問之有序;考其詳略,可以見緩急之得宜。大抵好惡重輕,一因民情而己無所與,非惟不能造端以求釁,亦未嚐廢務以市恩也。既又聞僉憲楊公晝躬詰問,夜稽案牘,殫智竭慮,所得悉在於此。當時黎庶感悅,稱為包待製,優伶鼓舞,方諸韓魏公,則聖天子深仁厚澤,固已宣布浹洽於邦畿之內矣。

夫以公之用心如此,而亦與不稱旨者同得罷歸,未審廟堂之論,謂奉使當作何體,此其意或有在,非草茅所知也。夫善為國家者如醫之理疾,必審其元氣盛衰感受新久,以施標本之治,故病去而身安。彼庸醫以溫平藥沈痼固無足言,然或昧於緩急後先,而疏導湧泄率然以施者,亦非病家之福也。矧京畿上承輦轂,實冠諸道,設複有當撫循者,公其得已乎。未幾台憲交論賞罰未當,上複起公於家,不一月三進其職。則公之行事雖不見察於一時,而未嚐不顯白於天下後世也。竊惟皇上恤民深切,至於親遣大使,而耳目所及公論亦待久而後明,則四海之內不得均被德澤,豈無執其咎者。於是重有感焉,乃書其說於至正奉使本末卷終。

東山存稿卷五

書蘇參政所藏虞先生手帖後

趙 汸

邵奄先生文章學問冠冕一時,而臨池之工近代莫及。今大參趙郡蘇公以成均舊遊,同朝日久,得先生手筆為多。比來江浙,而先生沒,乃出前後十有七紙,以清河元公暨先生與其先公二帖弁於卷首,輯而藏之。至正九年又十月,汸謁公於臨安私第,公出以見示,因得諦觀連日。竊思曩歲獲侍先生,燕閑之論,每及當世人材,必曰吾伯修。汸起請曰:「蘇公今見用於朝,有大名於天下。所錄當代名公言行詞章,山林晚進得窺國朝文獻之盛者,賴此二書而已。若公學行之詳,則或不能盡知。」於是先生為言公所以賢於人者,因顧侍史抽架上文字一帙來曰:「此伯修所作,鎮湖南時錄以見寄者也。」汸展卷疾讀,先生憑幾聽焉。至論帝王統緒之正,先生止汸讀,歎曰:「論茲事於前代,先儒具有成言。若夫世變不齊,異論蠭起,自非高見遠識公萬世以為心者,安能明決如是乎!」繼此每讀盡一篇,先生必為申其旨意以告在坐者,且曰:「伯修之文簡潔嚴重,如其為人。吾嚐欲敘其述作之意,顧老病未暇,今當成之。」俄其子敬祖從參政幹公辟為江西省宣使,當受事趨京師,歸求契舊書問以待。先生曰:「自吾歸田野,未嚐以尺牘通中朝故人,惟蘇伯修、王君實乃無間爾。」即口占二書,授簡於汸,俾執事焉,首末外封名皆自署。未幾,竟以病不起,敘不及為。敬祖既丁艱,故書亦未達爾。然先生臥病時,當謂諸子曰:「吾居閑久矣,知心之友存者無幾,汝曹欲刻石壙中,求銘蘇參政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