乞續編通製
法者天下之公,所以輔乎治也。律者曆代之典,所以行乎法也。故自昔國家為治者,必立一代之法,立法者必製一定之律。蓋禮樂教化固為治之本,而法製禁令實輔治之具。故設律學以教人,置律科以試吏,其所以輔乎治者,豈不詳且密歟。我國家自太祖皇帝戡定中夏,法尚寬簡,世祖皇帝混一海宇,肇立製度。列聖相承,日圖政治。雖律令之未行,皆因事以立法。歲月既久,條例滋多。英宗皇帝始命中書定為通製,頒行多方,官吏遵守。然自延佑至今,又幾二十年矣。夫人情有萬狀,豈一例之能拘,加以一時官曹材識有高下之異,以致諸人罪狀議擬有輕重之殊,是以煩條碎目,與日俱增。每罰一辜,或斷一事,有司引用,不能遍舉。若不類編,頒示中外,誠恐遠方之民,或不識而誤犯,奸貪之吏,獨習知而舞文。事至於斯,深為未便。宜從都省早為奏聞,精選文臣學通經術、明於治體、練達民政者,圓坐聽讀,定擬去取,續為通製,刻板頒行。中間或有與先行通製參差抵捂,本末不應,悉當會同,斠 【 「斠」原作「講」,據元刊本改。】 若畫一。要在詳晝情犯,顯言法意,通融不滯於一偏,明白可行於久遠。庶幾列聖之製度,合為一代之憲章。民知所避,吏有所守。刑政肅清,治化熙洽矣。
論不可數赦
自昔國家務明刑政,苟或赦宥之數行,必致綱紀之多紊。是以先王既興禮樂以教民,又嚴法製以懲惡。蓋禮樂興則教化洽,法製嚴則奸貪懼,未嚐數赦以病民也。唐太宗貞觀二年謂侍臣曰:「凡赦惟及不軌之輩。古語有雲:君子不幸,小人之幸。一歲再赦,善人喑啞。夫養稂莠者傷禾稼,惠奸凶者賊良人。朕有天下以來,嚐頒慎赦,蓋數赦則愚人嚐冀僥幸,唯欲犯法,不複能改過矣。」誠哉太宗之斯言也。昔我世祖皇帝即位之初,未嚐肆赦。臨禦既久,聖德深仁,丕冒天下,是以刑政肅清,禮樂修舉,奸貪知懼,善良獲伸。故中統、至元之治,比隆前古。欽惟聖天子承順天心,子愛百姓,發號施令,必先至仁,踐祚伊始,已降寬恩。然自近歲以來,赦宥太數,誠恐奸人貪吏,各懷僥幸,大為奸利,非國之福也。夫以世祖皇帝在位三十五年,肆赦者八。近自天曆改元至元統初歲,六年之中,肆赦者九。蓋敷恩宣澤,雖出於朝廷之美意,然長奸惠惡,誠為政者所當慎也。伏願自今以始,近法世祖皇帝之所行,遠鑒唐太宗之所言,使中外臣民洗心革慮,守法奉公,知非常之恩不可複覬,不勝幸甚。
災異建白十事
蓋聞應天以實不以文,動人以行不以言,此自昔國家消弭天變、感格人心之至計也。洪惟天朝列聖臨禦,深仁厚澤,涵育羣生。或遇災異,猶思修省,誕布德音,務施實惠。是則祖宗畏天愛民之盛德也。邇者日月薄食,星文示變。河北、山東,旱蝗為災。遼陽、江淮,黎民乏食。方此春夏之始,農人播植之時,災異若此,歲事何望。夫天之變異,蓋不虛生,將恐人事有乖和氣。當是之時,國家正宜訪求直言,指切時政。矧在卑職忝居言官,豈容緘默。伏願朝廷哀矜黎民,誕敷實惠,更新庶政,忽示虛文。庶幾消弭天災,感召和氣,宗社臣民,不勝幸甚。
一、賞罰者國之大柄,朝廷紀綱係焉。故賞不失有功,則勞臣勸;刑不失有罪,則奸人懼。二者或失,綱紀必隳。故古者爵人於朝,與士共之,刑人於市,與眾棄之,雖人君不得而私也,況左右臣鄰敢擅威福而為之乎!竊聞近日以來,幸門漸啟,刑罰漸差。無功者覬覦以希賞,有罪者僥幸以求免。中外聞之,竊議傷歎,誠恐刑政從此漸隳,紀綱自此日紊。勞臣何以示勸,奸人無所警懼矣。伏願自今以始,凡官賞刑獄,敢有交結近侍互相請托、恣為罔欺紊亂政治者,嚴行禁治。中書左右兩司及六部等官,所以參讚宰臣,決理政務,若有不思奉公守法,阿容苟從,並許究問。庶幾賞罰攸當,刑政肅清,雍熙之化,可坐而致矣。
一、節用愛民,有國之常經。今朝廷用度不足,弊在於浮費不節。所入者有限,而所出者無涯,遂令內外帑廩皆未充贍。夫天下之財皆出於民,既傷其財,民必罹害,故愛民必謹於節用也。蓋國家財用責之戶部,戶部責之運司、州郡,州責之縣,縣責之民,至民而止。民竭其力以佐公上,而用猶不足,則嗟怨之氣上幹天地陰陽之和,此水旱災變所由作也。宜從朝廷專命中書省官二員,責督戶部,詳定減省,罷不急之工役,止無名之賞賜,裁官吏之冗員,減僧道之好事,凡百用度,務令樽節。庶幾國用既充,民無橫斂,感召和氣,莫急於此。
一、遇災知懼,聖賢之明訓。昔之有國家者,凡值凶荒災異,必減膳徹樂,側身警畏,憂恤元元,惟恐其不至也。蓋天災方作,民食未充,在位者於此時何忍相與飲食燕樂而不恤其民乎!近年以來,朝廷無事,待遇勳臣固為優厚,然而宴享太頻,財用不能無費。夫珠璣國之重寶,馬政國之大事,今宴享必以殺馬為饌,珠璣為花,誠恐習俗成風,奢侈日甚,費財擾民,有損國治。矧當災異薦臻,尤宜警懼以答天意。今後內外百司,凡有必合筵宴,一切浮費奢靡之物,並宜裁節禁治,是亦恐懼修省之一事也。
一、在古有訓:「作善降祥,不善降殃。」蓋言人之為善為惡,殃咎各以其類應也。後世佛教既入中國,始言人能修奉佛事,輙獲福利。小民信之,或不能悟。甚至有國家者,傾其府庫,舍施金帛,供佛飯僧,唯恐不至。然其征驗,蓋可覩矣。是以中外之臣言其可罷者,十常八九,而國家崇信方篤,不忍遽已。邇者徽政院臣以府庫不充,金帛不給,啟奉懿旨,凡在興聖宮常例好事,一切罷止。今朝廷政教惟新,方圖孝治,宜體東朝之意,凡大內常例好事,宜權停止。豈惟製節浮費,有裕於國財,庶幾不惑異端,有關於政化也。
一、建官分職,本以為民,官冗事繁,適足害治。蓋古者爵祿所以待賢才,熙庶績,非以供人之欲、給人之求者也。是以上自公卿大夫,下及抱關擊柝,皆有定員而無曠職,故官無苟得,人無幸心。洪惟世祖皇帝在位三十五年,建官之製,詳酌古今之宜,故治化成而事功立。爰自近歲以來,官府日增,選法愈弊,俸祿既廣,事功益隳。夫文翰之職既同,何為複列數職;造作所司既一,不應又置數司。掌軍政者亦既俱分,奉祭祀者似太重複。至於屬官辟吏,員額雜冗,支俸食米,內外繁多。若不早為裁減,日久愈難沙汰。夫科場取士,三年止得百人,今吏屬出身,一日不知其幾。即自中書類選,已有積年不調之苦,孰思數歲之後,吏部選又將奈何!宜從都省早為聞奏,照依至元定製,合並裁減,不惟省去冗員,清選舉之方,亦以製節浮用,為裕財之道。
一、命郡縣之官,唯欲圖治;班田祿之製,所以養廉。今國家設官固有高下之列,頒祿當無厚薄之分。然而朝廷卿士俸廩既均,郡縣公田多寡不一。亦有剏設員闕,逐月止請俸錢。故廉者奉公,凍餒其妻子;貪者受賄,辱及其宗親。各處雖嚐申明其事,主者但言設置已久,廉吏嗟歎,無可奈何。宜從戶部行移取勘各處所闕公田,於係官田內均行標撥。豈惟廩祿惠及官吏之一家,庶責廉能治洽郡縣之兆姓。
一、錢幣之製,在古所以惠民;鈔法之行,歲久不能無弊。蓋米粟布帛,養兆民之本;錢幣鈔法,權一時之宜。故法久必更,理當然也。昔者世祖皇帝始立法製,遂行中統交鈔,其後又行至元寶鈔。夫行之既久,真偽不無,坐罪雖曰匪輕,獲利自是甚重。爰稽造鈔以來,元額已踰數倍,以致鈔日益虛,物日益貴。 【 「貴」原作「實」,據元刊本改。】 民庶有倒鈔、檢鈔之擾,官吏有監鈔、燒鈔之害。欲救其弊,理宜更張。洪惟武宗皇帝即位之初,始命尚書省更行銅錢,本欲複古以便民,未聞有妨於國計。蓋因至大已後,一切矯枉太過,因並銅錢遂亦不用。夫行封贈所以勸忠,增俸祿所以養廉,禁幹名犯義者厚風化之原,減吏員月日者獎奉公之吏,是皆尚書省所行,未聞人以為非,何於銅錢獨為不可。況遠自唐、漢,近及宋、金,明君賢臣阜民之製,皆本乎此。矧今國家疆宇萬裏,錢幣之製,祖宗已嚐舉行,宜從都省明白奏聞,令戶部官講究曆代皷鑄之方,用錢之製,遠近便宜,斷然行之。豈惟救鈔法一時之宜,實所以遂民生無窮之利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