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回 紅錦鞋袖裏攜來(1 / 3)

詩曰:欲向望仙樓處幸,忽逢衝輦二宮娃。張惶戰遺羅包,袖裏乾坤得繡鞋。

話說梁丞相一命大敞重門,早已一遞一報地傳入內堂。梁夫人正與長婿裘翰林在那裏坐談。

一聞傳報好驚慌,立起身來就出堂。一麵令,開放重門迎寶輦;一麵令,報知小姐在蘭房。容失色,意匆忙,提步如飛繞畫廊。梁氏夫人驚且悸,嚇壞了,多才翰苑小裘郎。

啊唷,怎麼說?保和大人酒醉昏迷了!

平時暢飲極風流,詩酒娛情一醉侯。敢是病來精力減,當不得,玉紅春酒這三甌。裘郎隨著夫人走,早看見,翠輦扛抬進裏頭。

話說梁夫人與裘翰林迎著寶車一齊叫:抬到弄簫庭去!抬到弄簫庭去!

夫人隨著寶車行,裘翰林,飛步當先駭更驚。前後燭光如白晝,亂哄哄,一群擁入弄簫庭。人擠擁,寶車停,燈燭分開似火城。仆婦丫鬟先報進,嚇壞了,素華小姐酈夫人。

啊唷,不好了!老爺怎麼了?

一壁驚來一壁趨,香魂飄渺汗沾衣。隻嚇得,芙蓉臉上紅霞淡;隻嚇得,柳葉眉梢翠黛低。慌促促,素手親抬挑翠;淚盈盈,眼梢先自映玻璃。容慘淡,意迷離,微轉柳鶯叫老爺。

阿唷,老爺呀!蘇醒!

好好趨朝拜聖顏,為甚麼,這般光景醉抬還?玉紅酒是如何物?莫不有,鶴頂相和在裏邊?景氏夫人忙走進,蹙著眉,叫聲小姐莫亂言。休著急,免愁煩,且向沉香榻上安。待等鑾車抬出去,我們好,相呼相喚大家觀。裘郎站在大門外,指揮著,抬到沉香榻臥間。平日納涼多適意,擺著的,現成枕罩不須安。齊擁著,共圍觀,扶者扶來攙者攙。扛著明堂安了枕,抬出那,寶輪車子給宮官。將軍內監都回去,這壁廂,梁相親身進裏邊。

話說內監們與李將軍回宮複旨,梁丞相就進弄簫庭來。於是康老封君,孫氏太君,並王柳姨娘,都得知了消息。

大家驚得好慌張,亂紛紛,都出園廳燕賀堂。擁進弄簫庭一座,還隨著,書齋放學小元郎。容慘淡,意恓徨,圍定沉香臥榻床。不暇堂前全見禮,一個個,相呼相喚酈明堂。梁丞相,默默無言愁滿麵,沉沉低首看東床。景夫人,手扶繡枕呼賢婿,淚下胸襟動苦腸。康太翁,跌腳連聲稱不好,驚魂無定色淒惶。孫太君,愁眉苦臉妝未整,相國親兒叫得忙。王德姐,嬌嫩臉兒憂鬱鬱,多情俏眼淚汪汪。柳柔娘,汗沾薄袂香肌冷,眉蹙春山翠黛長。裘仲儀,心感恩師真慘切,情關僚婿還相望。小元郎,推開嫂嫂挨身進,口叫哥哥靠枕旁。惟有素華梁小姐,急得個,一雙纖手抱明堂。

啊唷,老爺呀!

你莫昏沉快醒來,看看你,素華妻子在床頭。身強體健才銷假,為甚麼,一霎昏迷閉兩眸?大事般般都來了,你休將,一條性命醉中休。

啊唷,爹爹母親呀!

公婆均在好商量,畢竟調停有個方。袖手看他難濟事,必須要,救他一命就還陽。素華小姐言完泣,哭得個,榻畔諸人盡慘傷。梁相說,傳請醫官當看視,料來醉酒尚無妨。夫人說,雖然昏睡多因酒,中暑須當也要防。康公說,醉死之人還可救,不須用藥用偏方。孫氏說,井泉涼水洗頭發,熱豆腐,遍貼心中就轉陽。德姐說,妾也嚐聞鍋蓋水,灌他一盞即安康。柔娘說,快將井底泥塗目,叫著他,病者名兒便起將。仲儀說,井水井泥休要用,倒是那,曬幹百草一良方。元郎說,哥哥辛苦勤勞甚,由著他,睡片時兒也不妨。正在榻前慌亂處,早看見,親隨榮發入回廊。

啟太師爺:小的回來了!

相爺此刻可安寧?一醉昏迷醒未曾?聞得朝廷傳下旨,就差那,禦醫院裏各官臨。此時武憲王爺至,更又嘉齡侍講們。都不乘車和坐轎,騎著馬,親隨隻帶二三人。進廳已獻茶三道,卻說是,恭請金安特地臨。榮發稟完廊下站,梁丞相,回呼裘婿你陪賓。

啊,惠林賢婿,你去陪坐陪坐。

老人還要等醫官,救醒明堂合眷安。你去相陪廳上坐,謝一謝,嘉齡侍講與亭山。惠林答應回身出,想了想,頭上烏紗軟翅冠。迎出廳來忙見禮,老皇親,上前扯住急開言:

啊,小裘公,貴連襟酈大人怎麼樣了?

小兒曾遣聽差官,稟請明堂相國安。方才保和傷了酒,不知道,此時蘇醒未曾安?芝田病好身體軟,這件事,孤尚相瞞未與言。他事老師如事父,聽了此信必憂煩。因而不向他明講,親造府衙一問安。這位孟公同此意,也問候,保和酈相可安痊?嘉齡侍講躬身立,他拉著,年少惠林問再三。

啊,裘兄,酈大人蘇醒了麼?

因聞相國已趨朝,恭請全安走一遭。不意大人醉了酒,這時候,未知沉醉可全消?皇爺侍講齊相入,裘翰林,細把明堂醉態描。此時在床猶未醒,又多蒙,君侯侍講這番勞。嘉齡聞聽容顏變,武憲驚疑魂魄銷。又不好,坐在相廳同候信;又不好,直趨內室去觀瞧。裘郎雖則相陪奉,看他那,麵帶憂愁心甚焦。伺候堂官人不少,也都在,交間接耳語滔滔。相辭隻得回歸去,裘仲儀,送出重門嗬著腰。侍講皇親俱一拱,大家跳上錦鞍鞽。這邊翰苑裘郎進,又看見,報事司閽向裏跑。

啟姑爺得知:有四位禦醫奉朝廷密旨,看視酈相爺。

俱各如飛跑馬來,請爺陪入莫遲挨。裘郎答應忙迎接,抬動朝靴急下階。陪著禦醫同走進,一聲傳報響雲牌。堂中合眷多回避,惟剩下,康老封翁梁相台。禦院醫官齊見禮,然後到,沉香臥榻這邊來。觀麵色,動疑猜,診脈無聲口不開。看過明堂齊立起,都向著,文華梁相笑盈腮。

啊,文華老大人,放心,放心。

脈氣和平中暑非,這不過,難勝酒力故昏迷。況兼其,鶴觴遠來東西域,自然那,迷術奇方製造邪。相國明堂身體弱,怎禁得,三杯異酒毒如砒。熏骨髓,發昏迷,是以沉沉醉似泥。不必開方和下藥,醫官有,生幹半夏用些微。任他急症多能治,吹進伊,鼻孔之中即醒起。丞相梁公心大喜,慌忙舉手謝諸醫。

啊唷,好極了!好極了!

諸公就此展高才,救得明堂醒轉來。半夏細研吹鼻孔,諒然無疑可寬懷。醫官應諾連稱是,就在那,佩帶青囊取出來。指甲輕輕挑少許,吹進了,鼻孔之中果奇哉。隻見那,風流相國側烏紗,吹進了,半夏些微法果佳。漸漸地,媚眼微開含遠水;漸漸地,朱唇半啟露銀牙。漸漸地,雙眉柳葉舒春黛;漸漸地,兩頰桃花退曉霞。呼吸處,氣馥幽蘭桃口豔;欠身時,展舒玉藕紫羅遮。微動展,將蘇複睡眸仍合;半昏沉,似醒還眠體半斜。禦院醫官齊告退,喜壞了,少年翰院一文華。

啊唷,妙呀!果然有些意思了。

諸位先生伏聖君,侍酈公,明晨叩閽謝皇恩。黃金幾兩酈相謝,保和君,體若安痊再補情。四位禦醫多喜悅,謝辭梁相就回身。裘郎送了醫官去,這一邊,內眷紛紛閃出屏。個個都誇真秘法,人人盡說好醫生。圍榻畔,列床橫,喚婿呼兒一片聲。康老太爺驚變喜,說一聲,謝天謝地謝神明。

啊唷,好了,明堂有些蘇醒了!

老伴安人你過來,替他把,雙靴脫下放塵埃。腰間玉帶皆寬去,身上朝袍也解開。涼爽些兒煩自退,好待伊,欠伸輕便轉身材。太君答應忙忙進,梁素華,飛步金蓮搶過來。

啊唷,婆婆,脫不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