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回 求聖母暫緩婚期(1 / 3)

詩曰:雨露恩濃賜酒觴,便因沉醉失提防。三年玉帶為朝宰,一旦香勾現女郎。

槐鼎早承高密袞,梅花新試壽陽妝。幾番卸卻衣冠後,寶炬雲屏入洞房。

仲春十八景初融,海上韶光景不同。嫩柳才添臨水碧,寒花未發照階紅。一聲聲,鶯鳴曉院催殘夢;一對對,蝶舞閑庭趁午風。撚指算,節令方交圓月夜;轉眼看,時光又屆暮煙中。研舊墨,罷談人世榮枯事;展新篇,再續書間上下衷。十五既完登十六,前文表過後文通。閑清別緒都收拾,講的是,皇甫娘娘出正宮。

話說皇甫娘娘坐等三天,不見朝廷聖駕,心中一惱,竟向萬壽宮而來。

娘娘坐輦出昭陽,著了惱,不管龍胎短與長。影沉沉,日月高懸宮扇動;花簇簇,雲霞亂動彩揚。前邊是,錦袍監使排儀仗;後邊是,翠袖姣娥捧禦香。一到宮官停了輦,皇後就,立傳通報皇娘娘。

啊,當差宮官何在?可報太後娘娘得知,說本宮麵參聖駕。

一旨飛傳答應高,內官忙向裏邊跑。雙屈膝,半彎腰,跪近前來奏當朝。

啟太後娘娘得知:有中宮麵參聖駕,已住輦候宣了。

太後聞言吃一驚,不覺在,盤龍榻上便抬身。微動步,半合顰,一壁傳宣一壁雲:

呀,這昭陽後親自來了,宮官們快請。領旨。

一聲叫請急如飛,皇甫娘娘下了輦。宮女等,持定東西雙柄扇。內宮們,分開左右幾層旗。排整整,比齊齊,伺候中宮不敢移。國母入簾登了殿,一回見,慈幃太後急相趨。容慘淡,意迷離,三舉鸞綃跪倒軀。

啊,太後娘娘在上,臣媳請安。

國母言完拜下來,手抬著,鸞綃雙袖跪塵埃。上宮太後慌忙挽,心疼得,又是歡來又是哀。

啊呀,皇媳婦,你保重著身子吧,又出來做什麼?

早且諸妃已代臨,說道是,娘娘差遣請安寧。這般禮貌賢良子,又何消,自己親來這一巡?

咳,皇媳婦快快起身。宮娥們過來看坐。這是什麼要緊,又要勞動著懷內孫兒。

太後言完一把扶,娘娘起立不遲俄。低粉麵,蹙青蛾,鸞袖雙垂慘慘呼。

啊,上宮聖母,恕臣媳久不麵參。

隻為兒胎累著身,蒙聖母,恩容調理在宮門。疏問候,欠趨承,臣媳真真抱罪深。今日親身來拜見,為的是,一參聖母二求恩。

啊,太後娘娘啊!救臣媳一家滿門。

國母言完淚下來,提著袖,花容慘淡跪塵埃。含痛切,忍悲哀,頓首連連不起來。太後一觀心大駭,倒弄得,又憐又恨又驚呆。

呀,怎了?怎了?莫不是官家有什麼難為皇親麼?

媳婦將身坐下言,就有那,托天大事我當擔。休氣惱,勿悲酸,快把情由據直談。

啊,宮女們過來,幫著我攙攙皇娘。

太後時聞著了忙,眾彩女,如飛進步攙娘娘。中宮方始身抬起,路飄雲,擺過盤龍椅一張。

啊,娘娘請坐,保重龍胎,免得使太後心疼,憂慮著腹中殿下了。

昭陽皇後應聲然,先請了,皇後娘娘坐榻間。然後自家歸坐位,把那些,前情往事一齊言。

話說皇甫後麵參太後,就把那天子相瞞的情節,種種盤查內監的口詞,從頭至尾細細言明,自始至終般般奏上。

訴罷情由立起身,又悲又憤又含嗔。招翠袖,款湘裙,立近牙床叫一聲。

啊呀,太後娘娘呀,聖明詳察。

當朝丞相酈明堂,現放著,理實倩真認過娘。聖上私心加愛護,反說是,擅談廷宰罪非常。傳曉諭,禁朝綱,不許人言作女郎。製得外邊無說了,自己倒,輕輕下手要偷香。

啊,太後娘娘嚇!不是臣媳這等怒於皇上,這件事也實不公明。

已知她是少華妻,還要在,禦苑留眠戲弄伊。酈相若然無節烈,那日倒,天香館內失身軀。如果下了偷香手,聖母想,君奪臣妻是也非?

咳!這是已過去的事情,不消多講了。至於近日,皇上竟越發絕情了。

自己留情真麗君,倒把那,冒姓女子賜完姻。限期一月偕花燭,急得了,臣媳同胞疾病生。日夜發燒難以眠,胸懷冤結不能伸。隻是欽限如星火,逼得他,愁苦交加命待傾。

咳!聖母是知道的,爺娘隻產得一雙姊弟。

女長華來子少華,一歸宮內一在家。真正是,傳流香火全仗彼,奉養椿萱盡靠他。如若有些差失處,臣媳的,爺娘怎樣過年華。

咳!太後娘娘呀,如今臣媳的胞弟,隻是看事情成敗,以決性命存亡了。

若果成全病亦安,知其不就命俱難。因而臣母心慌亂,前日裏,親入昭陽走這番。

咳!臣媳真真癡呆了,隻道說做了太後娘娘的媳婦,當今皇上的中宮,就要為同胞娶個弟婦,是可以主張的了。

竟催母去慰同胞,答應說,重擔千斤我獨挑。哪曉君王多決絕,給了個,不能睹麵整三朝。

啊呀呀,皇母娘娘呀!可憐臣媳這三天的呆等,就猶如身坐針氈。

盼到天明又到昏,呆呆癡等意如焚。前日說,西宮臨幸嬪妃輩;昨宵雲,國政匆忙辦理勤。望至今朝仍不見,聖母看,日將又近未時辰。

咳!臣媳也悲忿急了!

三天不得見君王,著了急,意欲心中自主張。回想禮儀分內外,難召那,保和酈相在昭陽。無計策,沒商量,愁苦憂煎不可當。實在萬分情急了,隻得來,拜求太後我娘娘。

啊,聖母娘娘啊!臣媳是又不能自家做主,又不能麵見朝廷。

左亦難來右亦難,眼見得,雙親絕代弟歸泉。進前退後無門路,猛然的,想到慈幃太後邊。

啊唷,娘娘,奇怪啊!臣媳初時已弄得沒了主意,也不知天地垂憐,也不知鬼使神差的,指引我這條路途,忽然間想起聖母娘娘。

切思臣媳進皇宮,蒙太後,待若親生貴主同。侍奉不周俱見恕,晨昏失禮盡相容。慈愛重,聖恩隆,如若哀求定允從。心內思量真踴躍,臣媳就,直趕萬壽出中宮。啊太後娘娘呀,伏乞慈恩憐念。

如今皇上絕情賜,臣媳是,見弟垂危沒力幫。聖母若然心肯憫,傳道旨,去宣丞相酈明堂。隻言寫甚經和卷,他聞得,太後飛宣到此方。一召之時先潤筆,賜了坐,竟須禦酒兩三杯。

啊,聖母娘娘呀!聞得那丞相是不醉之量,這三杯潤筆酒,也灌醉他不來。

前有夷邦貢使臨,獻到了,百般新酒是奇珍。色如琥珀珊瑚豔,香似蘭心桂蕊清。釀用昆侖仙草實,名呼沉醉玉紅春。起初時,甘甜到口非難吃;次後來,酒性行開竟不輕。一任如何滄海量,也難滿飲第三杯。

啊,聖母呀!這玉紅春實在的厲害,臣媳已試驗過一回。

那天獻到就開封,皇上把,妃子諸人召進宮。方便席筵排幾桌,賞她們,均勻各吃兩金鍾。內中有個溫妃子,她的那,平素之間量最弘。臣媳因其能吃酒,又叫伊,再將此酒飲三鍾。

啊,聖母呀!哪曉得那玉紅春的酒性,是先軟而後剛。

到後來,麵紅力軟體如綿。有幾個,眉低目倦憑筵上;有幾個,東倒西歪靠案邊。臣媳急呼移了席,叫那些,隨身彩女各扶還。她們竟作昏迷樣,也不辭去也不言。隻有溫妃伊更醉,索性是,橫身倒在筵席前。攙扶不起醺醺狀,呼喚無聲默默然。皇上著忙親自攙,心疼得,貴妃叫過萬千番。那時臣媳都慌了,就將她,抬到昭陽西首眠。

啊,聖母呀,那溫妃子是不醉的好量,所以臣媳加她一杯。哪曉得這玉紅酒果然厲害,她才飲到兩杯,便就醉得那樣昏迷了。

次朝醒後尚糊塗,不記得,飲酒之間是若何。扶著嬪妃攙去了,也俱皆,連衣昏睡早晨蘇。因而試過都靈驗,正好把,此酒拿來灌保和。

啊,太後娘娘呀!那酈丞相縱然好量,也不過比溫妃略略高些罷了。

酒上三杯賞給伊,管叫片刻亦如泥。那時扶到何方殿,等待他,睡倒身子就脫靴。驗足得知男共女,放心也曉得是和非。若然終日糊塗著,這件事,怎樣分明與釋疑。

啊,聖母娘娘呀!所以臣媳拜求做主。

保和如若是釵裙,就懇我,太後仁慈賜畢姻。臣媳同胞能活命,便是那,天恩救下合家門。倘然酈相原男子,這個是,胞弟存亡沒話雲。驚動慈顏該萬死,求聖母,早傳懿旨早施行。娘娘言訖垂珠淚,倒把個,太後聞聽吃一驚。

話說皇太後一聞得這些前後的情節,並中宮後拜懇的意思,不覺得又是驚疑又是憐。

太後時間聽細訴,倒不覺,驚驚駭駭動容光。心輾轉,口稱揚,愁鎖慈眉拍禦床。

啊唷,奇哉!奇哉!那酈丞相是我的救命恩人呀,怎麼他就是小皇親的原配?

這亦真真大怪哉,難道有,閨門弱質拜三台?父為同殿平班論,夫作門生小輩排。又是這,絕世無雙奇品格;又是這,扶天捧日好能才。何期孟相龍圖府,竟生出,如此聰明女子來!

咳!究竟我年老之人有些眼力,當初就說與官家。

我道詞林酈狀元,如何這樣美容顏?莫非是個釵裙女,故長得,閉月羞花若此妍。當日官家還好笑,倒回說,他今現贅相衙門。如其君玉非男子,兩個紅顏怎合歡?不料公然猜著了,酈丞相,本來麵貌自嬋娟。

咳!昏皇帝,他既然肯認母親,自然是忠孝王的原配了。

如何不究酈明堂,反在朝前一力幫?這點偏私還罷了,怎又起,偷香竊玉那心腸?真胡亂,實荒唐,年少為君敗大綱。如若保和從了命,你的是,醜名豈不玷先皇?

咳,不該呀不該!這般那裏是為君的正道?

律上猶還禁庶民,不許娶,有夫婦女結婚姻。如何這等無分曉,自己倒,屬意功臣原配人。幸虧得,國後賢良能耐憤。幸虧得,皇親中又肯甘心。若然遇著強梁者,隻怕你,錦繡江山坐不成。

啊,皇媳婦,罷了罷,你亦不須氣惱,這原是官家的昏憒了,難為皇親。

猶喜私情尚未全,酈丞相,不曾同榻在花園。中宮你是賢良者,可休提,君奪臣妻事一端。這句話兒關係重,當不得,新聞等類好相傳。非但你,同胞手足無光彩;就是我,在位官家也抱慚。果若傳揚中外曉,教朝廷,怎生執掌錦江山。

咳,大料你為顧皇家的,不消我多言囑咐了。

如今你欲召明堂,這件事,容易調停容易商。就是外臣難入內,傳了我,上宮懿旨也無妨。休氣惱,勿憂傷,你弟婚姻我主張。皇媳若然心要緊,此刻就,遣差內侍去宣將。

啊,昭陽後,倒不消說要他寫什麼經卷,竟道我望孫心切,故召酈相畫一尊送子觀音罷。

白日清閑我就思,暮年人,如今正值弄孫時。可嘉已有龍胎子,就隻是,孫女孫男尚未知。素信觀音都有應,我欲把,心香一鼎拜求之。

啊,皇媳婦,本月十九日是觀音得道良時呀,我要趕著那一天懸掛。

近日偏偏又善忘,本意是,心中原要召明堂。保和酈相才容好,他的那,畫法精工世少雙。

啊,正是,去歲官家命他畫了十二扇的山水圍屏,皇媳婦你可曾看見麼?

朝廷因我喜歡圖,差遣那,內侍拿來看見過。淡著丹青無俗氣,微添水墨有功夫。遠處是,幾層山影青如黛。近處是,一片波光碧似羅。負斧樵人穿亂樹,更及那,投竿釣叟隱叢蘆。畫得來,峰嵐水色生成樣;畫得來,鳥眾人形長就模。十二圍屏多少景,竟可算,天真妙法古今無。因而我意描尊佛,也要叫,年少賢才酈保和。

啊,皇媳婦,此刻竟說要描大士召他進宮便了。

一到之時且略停,就叫他,淡施水墨畫觀音。若然先賞明堂酒,這倒覺,褻瀆菩薩欠至誠。不若丹青描得快,等待伊,畫完再賜玉紅春。那時醉後扶閨寢,一任宮娥驗假真。如是男人無用說,若還女子有調停。官家就便存妄念,都在我,太後婆婆做主婚。少不得,先令麗君更了服;少不得,後傳懿旨賜成親。中宮你自寬心懷,酈保和,如果裙釵我玉成。太後說完依允語,喜壞了,母儀天下女中尊。頃刻間,千重怒色眉邊退;登時裏,兩片歡容臉上生。欠著柳腰垂著袖,站立在,盤龍榻前叫連聲。

啊,這是聖母的天恩,臣媳合門殺身難報。

至於君上奪臣妻,這句話,太後之前故敢提。若說傳揚中外曉,小臣媳,雖癡不到這般愚。

啊,聖母放心,臣媳若要傳揚,倒烈烈烘烘地明做了。

當時一曉這情端,何妨竟,坐在金鑾大殿間。一記鍾來一記鼓,會齊了,同朝文武眾官員。談正理,講公言,論論君王然不然。再把明堂拿下了,帶進來,脫靴驗過女和男。他如真果裙釵女,就將伊,賜與同胞大事完。若此行為多少妙,倒反要,呆呆等這二三天。皆因臣媳全君德,不肯把,皇上聲名一日捐。今日故來求太後,感天恩,依從做主已非凡。

咳!聖母一聲金諾,眼見可救得同跑。這樣的天高地厚的慈恩,難道不再行謝謝呀?也罷,此刻太後在龍床上睡著,不便行禮,待等事情停妥了,再與父親母親同了弟媳婦,一齊向聖母娘娘叩謝便了。

皇後言完笑滿腮,性兒急,就催立刻召三台。上宮太後言容易,一回頭,叫過排班內監來。

啊,當值的宮官淩瑞,你到內閣中走遭。若見了酈丞相還在那邊哩,可傳諭道:太後娘娘有命,召保和酈丞相即刻進宮。隻為久知畫法精明,要描一尊水墨觀音大士聖像。他若猜疑有詐,可請一道敕命金牌去便了。領旨。

內官答應走如風,忙舉金牌召宰公。去多時即來複奏,俯伏在,珍珠簾下叩重重。

啟太後娘娘得知:奉金牌傳請酈丞相,隻因有病,這幾日不進閣中。

他已前番奏請過,準給了,十天養病免趕朝。如今不進衙門內,隻等著,愈後方來理事條。奴婢慌忙相打聽,說道是,保和十五假才消。奏聞太後娘娘曉,看起來,隻好遲延慢計較。內侍奏完垂手跪,昭陽後,娥眉一皺怒容高。

啊,宮官你可是未曾到閣先已奏了皇爺,受了萬歲的叮嚀,假說酈丞相告假麼?本宮不信,你再去請金牌召來。

淩瑞宮官著了忙,叩著說,保和實不進閣門。娘娘如若難憑信,另遣個,得當之人去召將。太後聞聽微點首,就把那,慈眉半皺叫昭陽。

啊,昭陽後,淩瑞內監就是我的親信宮官,倒不會得瞞昧詭詐的。

想必明堂告假真,因此上,官家國政費調停。既然十五來消假,倒不須,又請金牌走這巡。皇後聞聽心納悶,頓頓腳,鸞綃一斂坐西橫。桃麵淡,柳眉顰,複又抬身近榻雲。

啊唷聖母娘娘呀,臣媳同胞病重,事不宜遲。耐等三天,已是憂煎極了。

如今酈相又其然,怎麼樣,候這迢迢七八天?等得明堂消假日,臣弟倒,已是愁殺命難全。這樁事件如何好,我隻得,再求仁慈聖母憐。啊太後娘娘呀,再求做主,諒臣一點哀求。

胞弟垂危等信音,實在是,萬難耽擱萬難停。明堂雖則今稱病,他不過,懼怕風波避難人。如若竟差飛馬召,酈丞相,縱然抱病也趨廷。伏聽聖母傳懿旨,請一請,萬歲皇爺禦駕臨。先把始終詳細述,再求聖上降綸音。保和若聽朝廷召,諒他亦,不敢推辭來麵君。太後那時宣入內,就了結,脫靴驗看一樁情。若還遲誤遭凶變,臣媳的,弟死何須要麗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