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曰:正位昭陽冠後妃,宮威更肅勝軍威。連朝候駕深宮內,為有衷情奏袞衣。
話說皇甫後一聞前後的事情,竟氣得啞口無言,呆坐在龍床之上。
娘娘時下倒癡呆,氣了個,默默無言口不開。頃刻間,柳葉淒清橫翠黛。登時裏,桃花慘淡退香腮。嗔上麵,怒填懷,一拍龍床叫起來。
啊呀,了不得!怎麼萬歲爺瞞了本宮做事?
我也曾經問幾遭,倒說是,如今清淨太平朝。外邊沒有新聞矣,隻不過,升降官員本幾條。哪曉事情多得個,並且竟,樁樁都為我同胞。
啊呀,真真好笑!那酈丞相呢,倒也怪他不得。一個深閨女子,做到極品大臣,自然不肯輕易說明的了。
至於天子卻該查,怎麼竟,如此偏心愛護他。不做主張也罷了,可應當,這般難為我娘家。
啊唷,奇哉,奇絕!朝廷也太不公明了,折挫我的胞弟,又瞞昧著本宮。
理上如何講得開,也不知,朝廷安著甚心懷。罪歸我弟椒房戚,愛護明堂酈相台。說亦奇來言亦怪,倒拿著,本宮當起外人來。
咳!我姐弟二人也算力安天下,共定乾坤,飲戰血刀頭,臥征鞍於馬上。
舍死忘生涉盡危,才能夠,羽書報捷奏凱歸。而今安享升平世,倒不念,力退朝鮮虧了誰。
啊呀,罷了!我姊弟血戰功勞,今日竟置之不問!
王後言完淚下來,一聲浩歎忽然呆。朝廷未識如何樣,暗暗沉吟怒滿懷。
呀,且住!為什麼朝廷那樣行為呢?必然有個緣故。
就使君臣義氣生,也沒見,這般相愛與相親。除非別有私心事,所以竟,如此憐來如此疼。
啊唷,不妙呀!莫非酈相未曾認母之前,已與朝廷有甚勾當了?
故為暗地認萱堂,不叫他,父母通知忠孝王。待得夫家上了本,講一個,師生大禮發威光。自家已會推幹淨,又有那,恩愛朝廷在上幫。如此同心和並力,真個是,誰人大膽敢聲揚。
啊唷,是呀!所以天子亦按住我胞弟表章,不與本宮知道。
君臣兩個好情濃,你合通來我合通。震天驚地如此鬧,隻有個,長華還在夢魂中。
咳!也不可知,是上本後私通的?
想必知其是女人,君王存下不公心。因而密密瞞著我,要在從中取事情。酈相頓時變了臉,倒罪及,昭陽麵上至親人。那番做作消停久,多應已,竅玉偷香稱過人。就使麗君還決裂,怎禁得,逆時捐命順時生。圖寵渥,戀功名,必定輕輕失了身。他若果然輕至此,我弟竟,孤幃空守舊婚姻。
啊唷,酈保和呀!你若果是本宮的弟婦,如此行為,我也不肯輕輕饒你。
娘娘想罷怒難當,大變花容怒氣生。半晌呆想言不出,一回頭,微微冷笑叫萱堂。
啊,母親,這是芝田失算了。
既然要懇賜姻緣,為什麼,自弄當朝奏聖王。若把本章交與我,少不得,中宮姊姊會周旋。緣何如此無良計,倒拿著,骨肉親人放半邊。
咳,這也罷了!或者說原要朝廷做主,不消與我相商,為什麼吃了這場大虧,也不進來告訴?
我如早曉這樁情,少不得,就試明堂假與真。他若果然身是女,豈肯教,當朝天子不偏心。芝田太也無分曉,竟看得,胞姊中宮這樣輕。
啊唷,真真可笑!你們若來告訴,難道我不肯盡心麼?
吃了朝廷這等虧,直耐到,懨懨一息病垂危。萬分無奈方求我,芝田弟,小視同胞當作誰!
啊呀,好沒主見!怎麼大事已行而半途又廢?
求賜完姻那本章,倒分明,通知消息與君王。誰像你,存心老實無私愛?誰像你,守義真誠念正房?這一上書天子曉,可還肯,名花湊手不偷香?
咳,錯了錯了!芝田呀芝田!隻怕你空自將心托明月,徒然明月照溝渠了!
故此其人咬定牙,不肯認,生身父母與夫家。朝廷要下偷花手,因而已,件件樁樁庇了他。上本以來三月過,倒休要,君王早采現成花。如今懊悔遲延了,隻怕是,白壁連城已染瑕。
啊呀,好生惱恨!這芝田如此糊塗,今日方叫母親告訴我!
要試明堂也不難,何妨就,脫靴一驗女和男。但愁看出真形跡,他已是,落過君王手掌間。
啊,母親,萬一果然如此,還是竟娶他好,還是不娶他的好?這卻可恨!
王後言完色變更,隻氣得,重重大怒發雷霆。太後聽了娘娘話,也不覺,如醉如癡難出聲。皇甫中宮心好惱,越思越想越生嗔。磨玉齒,咬朱唇,仇極難當手似冰。忽地起身將下榻,來了個,守門內侍跪埃塵。
啟娘娘得知:有各宮各院的貴妃們,都在昭陽外請安,候旨定奪。
中宮門奏說聲傳,進來了,紫府瑤台一眾仙。花簇簇,翠鈿金釵分貼麵。錦團團,龍裙鳳襖白披肩。前邊是,珠冠妃子排三隊;後邊是,彩袖昭儀列九班。整整齊齊同見禮,端端肅肅共行參。呼帝後,請金安,滿跪昭陽宮裏邊。皇甫娘娘方忿怒,立起來,呼呼免禮強含歡。
啊,罷了!眾妃子免禮,可代我往太後娘娘處問安。
眾位姣娥退步行,見過了,旁邊尹氏出宮門。娘娘叫轉諸妃子,坐在龍床問一聲:
啊,眾賢妃,可知萬歲近日在哪方臨幸?
今來天氣甚炎蒸,避暑多應宿禦園。一切朝端勤理否,眾貴妃,何人隨侍上林間?東西二院聞相問,忙忙地,單膝行參接口言:
啟娘娘得知:萬歲爺目下改造涼亭,重修水閣,這幾日不幸禦園。
中宮王後見回言,點點首,分付諸姬即便還。大眾嬌娥皆退出,娘娘竟,將軍性發不能安。纖手冷,玉軀寒,氣滿胸中變了顏。耐過又嗔嗔又耐,忍不住,蛾眉頭皺叫宮官。
啊,內侍們過來,你們撥幾個去伺侯王爺,把萬歲的貼身四太監調來問話。領旨。
一聲答應去忙忙,四個宮官出畫廊。王後登時離了榻,又傳意旨出昭陽。
啊,排班的內侍,看禦棍伺候。領旨。
兩處宮官走似飛,娘娘端正發威儀。抬翠袖,正紅衣,一轉秋波叫太妃。
啊,母親,得罪了,女兒要升座行刑。
尹氏王妃著了忙,連聲勸解叫娘娘。休發怒,莫行強,隻用從容問細詳。王後見言微冷笑,母親你,自家穩坐不須忙。
啊呀,母親,你慌些什麼?做女兒的提刀斬將,縱馬擒王,哪裏受得起這等的暗氣來呀!
今朝若不早消消,一定要,連吾身軀難保牢。禦棍取來須備用,奴才們,不經刑法不能招。
啊,排班內侍,再把黑皮鞭取來聽用。領旨。
一聲令下又哄然,內侍如飛去取鞭。王後娘娘抬玉手,拉了拉,鬧龍圈椅坐中間。威凜凜,高懸日月雙輪扇;狀巍巍,遠對珍珠一卷簾。一層是,玉帶宮官拖玉棍;二層是,牙牌內侍執皮鞭。皇甫後,猶如地府閻君樣;昭陽院,好似森羅大殿然。當下鋪排俱已畢,進來了,倒黴晦氣四內官。抬首看,倒身參,戰戰兢兢跪麵前。
奴婢們奉調前來,不知娘娘有何諭旨,求旨下施行。
中宮一見怒重重,變下無情著惱容。背靠鬧龍金角椅,喝了句,平身一眾立於東。
啊,眾內侍,站到東邊,待本宮一一點明問話。是,奴婢們謹遵旨下。
四個宮官駭一驚,隻唬得,汗流脊背立於東。娘娘坐上雙眉皺,回向旁邊叫一聲啊,行走的內監,分付把昭陽宮閉了。除萬歲爺駕到,不許擅開。領旨。
傳宣內侍又飛跑,皇甫娘娘往下瞧。皺著眉頭含著怒,看準了,流鶯高叫一聲嬌。
啊內侍宮官聽者:你們是萬歲的貼身內侍,自然動作皆知。可曉得王爺召酈丞相進宮幾次?自己到閣幾次?若有半句隱瞞,打你個皮開肉綻!
內侍聞聽著了忙,跪行幾步意心慌。呼國母,叫娘娘,叩首完時奏細詳。
啟娘娘得知:萬歲私行到內閣一回,又召酈丞相到花園中來一次。
就是本年二月天,萬歲爺,私行夜出內宮門。不乘寶輦鑾車去,打著紗燈就轉彎。酈相其時方宿閣,在那裏,高燒紅燭判朝端。一觀駕到忙忙接,王爺就,與彼燈前共敘談。初是傾心論國政,後來有興設棋盤。堪堪奕到三更盡,奴婢與,同伴權昌引道還。
啊,娘娘呀,這就是萬歲爺出去的一回了。
至於宣召入王宮,又在今春三月中。萬歲連朝眉不展,倒像是,有樁心事少歡容。嚐差奴婢諸人去,內閣門前暗察風。若遇保和丞相歇,就把那,詐言召入掖廷中。王爺差遣非同小,奴婢們,敢不依來敢不從。四個輪流前去探,偏偏地,明堂酈相返家中。那天萬歲方愁坐,權近侍,飛步而來報九重。
啊呀,娘娘,那一天權昌來說:保和學士今朝宿閣,萬歲要去召時,正好宣來。
王爺一聽喜非凡,就叫奴婢去召來。本為宣入遊上苑、卻言召見議朝綱。保和丞相無知覺,頃刻地,冠帶端正見帝王。萬歲那番真大悅,誆到了,方才說出玩春光。
呀,娘娘呀!那酈丞相好不厲害!一聽王爺說明,立時就諫奏起來。
正容道是不該應,帝命如何好詐稱。今日將遲而作緊,他時以重亦為輕。王爺見說難回答,倒隻得,應諾連連拱手聽。隨即君臣同上馬,奴婢們,俱攜筆硯後隨跟。保和丞相真通極,他竟是,到處留詩到處吟。萬歲喜歡誇不住,也題了,一聯詩句贈廷臣。石橋春柳於時過,泛月秋塘接著臨。那日王爺多有興,笑盈盈,長堤下馬又舟行。搖開漿,繞花林,玩水觀山共散心。直待黃昏明月上,酈丞相,方才頓首要辭行。內宮跪奏猶未了,皇甫後,粉麵含嗔叫聲。
啊呀,原來如此!萬歲竟然假議事而召酈相遊園,這也真真奇了!
後來之事便如何,萬歲爺,可放明堂酈保和?細細詳詳從直奏,不許你,巧言遮飾與支吾。中宮說著雙眉皺,童內監,叩首連連伏地呼。
啊,娘娘容奏,奴婢怎敢虛言?
萬歲於時再回留,酈丞相,難違君命又離舟。穿曲徑,繞重樓,複至天香館內遊。就在那邊開酒席,對著了,牡丹明月酌金甌。王爺飲到微微醉,提起朝前愛護由。
啊,娘娘呀,萬歲爺對他說:酈愛卿啊,可知朕躬愛護你做的好處?那天忠孝王上本,大家多指定你是個裙釵,若非朕一力周旋,難免滿朝人猜為女子。
萬歲言完又歎聲,也難怪,東平王子戲師尊。看卿這副容和貌,實在如同一美人。男子斷然無有此,竟像個,羞花團月女娉婷。休言別者消魂魄,朕亦分明出了神。恨不得,刻刻笑談常敘會;恨不得,時時親近免相分。今日半日同遊玩,寡人是,更比登仙快樂深。朕卻與卿如此意,卿之與聯怎生心?王爺說著相留宿,酈保和,他就當時動了嗔。
啊,娘娘呀,萬歲爺一心留他在天香館同榻。酈丞相乃挺一挺烏紗,端一端玉帶,跪在駕前奏道:蒙陛下天恩明證,禁止諸臣,隻道聖心已辨真虛,何期聖上亦疑女子。臣雖不才,今已蒙恩拜相,若猜疑以此事,怎服那文武官員?再者,禁門非易可出入之地,外臣豈宜雲宿?況且又陛下年輕,微臣少小,如在天香館同寢,造言生事的更多了。酈相說畢,竟要拜辭歸閣。那時萬歲一把扶住道:啊呀先生,你言之差矣。朕若疑你是個女子所以留宿天香館中,這倒是朕的短處了,隻為沒猜忌方留卿共臥。可記得漢光武與嚴子陵也同臥?先生,你也不須過執,便君臣們一宿何妨?
酈相其時尚不從,依然地,正顏厲色對天容。王爺反是難區處,隻得叫,奴婢諸人送出宮。一麵保和歸閣去,王爺也,一邊起駕出園中。自從這次遊春後,竟不能,再召年輕酈宰公。
啊,娘娘呀,那酈相自此之後,不肯再進宮來。萬歲召過幾回,他總說閣中政事未完,容日叩階請罪。所以聖駕到閣一次,酈相進宮一回,以後並無了。
此後從無第二回,奴婢也,不能造事與生端。娘娘明鑒詳虛實,叩天恩,禦棍皮鞭寬一寬。內侍奏完連叩首,中宮後,雷霆稍息又傳宣。
啊,權昌,眾內侍,上來聽本官勘問。
三個宮官失了魂,俯伏在,龍書案上戰兢兢。娘娘坐上花容變,掃蛾眉。粉麵含嗔喝二聲:
好你們這班奴才,都在那裏引誘王爺!
一切情由快快言,那童能,自然還有巧遮瞞。你們若是有藏隱,看仔細,棍舉鞭揚四命捐。王後說完敲禦案,三內侍,魂飛魂散叩連連。
啊呀,娘娘嚇!實在是萬歲爺到閣中一次,酈丞相入宮中一回,童能的話句句真實無虛。
娘娘就便動嚴刑,奴婢們,不過如他這般雲。減去數言欺聖上,增加幾句壞良心。童能已奏分明了,教奴婢,再沒有,隱昧遮瞞別事情。三個內官言訖跪,皇甫後,鳳眸一合自沉吟。
啊,且住,據內眾侍奏來,這是朝廷有意,酈相無心了。
明堂必定是姣娃,他所以,正色相辭避翠華。如若內官非謊奏,本宮意,錯疑弟婦戀王家。
呀,也罷!待我問過了天子,再發落這些宮官。
娘娘心意一安排,兩朵嗔霞退了腮。展展娥眉舒鳳眼,飛傳曉諭下宮來。
啊,四內監,你們俱怕王爺來瞞昧本官麼?也罷!待我問過了王爺,再處治你這班大膽奴才。
若有真情早些講,到時後悔已然遲。本宮問過皇爺後,你們就,要改移時難改移。如若一聲言錯了,對你說,娘娘不是好相欺。
啊,四內監,爾們講也不講?可知我娘娘是個這等性兒!
刀頭馬上殺千軍,哪在乎,爾等無知四內臣。問過朝廷言不對,管叫你,幾條性命一齊傾。休後悔,可先言,休想臨時刑得免。王後言完催快說,眾宮官,滿心冤屈淚漣漣。
啊呀,娘娘嚇!奴婢何敢欺瞞?委實並無別事。
縱然國母問君王,也不過,到閣遊園這兩樁。若要再言言已盡,除非是,加添說話奏娘娘。
啊呀,娘娘呀,奴婢們願聽發落,實在捏造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