況兼酈相本男人,怎麼說,他與王爺有甚情?這句話兒人捏造,隻好是,聽憑國母怎施行。內宮奏罷齊叩首,一個個,苦臉愁容淚亂傾。王後娘娘還加怒,立刻就,於時傳旨急如星。
呀,也罷!掌宮老內監何在?你把這班人帶去鎖在閑房。
飲食鋪陳可遞進,就派你,小心看守那間房。休失誤,勿疏防,走一人來罪你當。萬歲縱然來叫喚,也當請問本昭陽。
啊,老內監,這就是本宮的欽犯,你須要緊緊關防,不可與人對麵交言,不許人私窺暗探。若漏了本宮的旨,打你二十大棍,抽你四十皮鞭。領旨。
昭陽內侍應聲高,帶了諸人去鎖牢。四個內官齊叩首,謝了恩,愁眉鎖眼出宮寮。一時間,左右提開棍兩條。王後娘娘抬玉手,眼看看,太妃尹氏扯鸞綃。
啊,母親,可聽見內侍們所言麼?諒他也不敢瞞我。
這些說話料非虛,我不過,盤樹搜根細問伊。可見明堂原女子,他所以,轟轟烈烈避嫌疑。
咳,好極了!這是皇甫門中的大幸,芝田胞弟的光輝。
我今方才耐下來,越思越想越疑猜。隻道是,名花落在君王手。隻道是,美玉投於帝王懷。恨一番來惱一陣,拿定意,傳言竟叫內官來。
啊呀,娘呀,公然竟察出真情,錯怪了麗君弟婦,我說皇甫門中難道竟有這般的醜事?
果然白璧未沾塵,不愧吾家皇甫門。此刻事情明白了,好叫我,大開胸意大歡欣。
啊,母親,芝田弟在家臥病,我也不便相留。可早早地回家,寬慰他要緊。
叫他等著莫心焦,重擔千斤我獨挑。一脫雙靴相認後,此月內,看來就好結鸞交。
啊,母親,可同芝田說:你看姐姐無用麼?所以不值得進宮來告我?
如今既要我周全,為什麼,吃了虧時不早言?你隻道,血戰功勞天子重;你隻道,椒房親戚帝王憐。哪曉得,未能好事諧佳偶;哪曉得,險把嬌妻送聖顏。此刻此時追悔否?卻原來,仍須姐姐辦姻緣。母親可對芝田說,下次後,遇甚疑難休這般。再有事兒先隱昧,我便就,後來曉得不當擔。
啊,母親,還有句言語叮囑胞弟。
雖然聖上有偏心,幸喜得,竊玉偷香事未成。日後君臣相對麵,可休將,刁言惡語犯朝廷。此情原本皇家錯,卻到底,上是君來下是臣。非我在內而護帝,要知道,死生一字任當今。娘娘言訖容淒慘,太王妃,應諾連連喜萬分。
話說太王妃初見審問內侍,心間跳個不住,隻恐他說出不妙的事來。此刻曉得了那些情節,又見中宮的一力承當,喜歡得跟笑眉開。
太妃當下笑融融,慌忙地,立起從容別正宮。王後欠身相扯住,說了聲,娘兒何必禮重重。
啊,母親歸家保重,可以常進來看看女兒。
同胞有病不留娘,今日的,怠慢慈親罪莫當。歸去問安爹與弟,更須要,調停手足早離床。加保重,莫悲傷,這段良姻諒必祥。醫得自身痊愈了,跳起來,欣然就好做新郎。
啊,宮官們,可把頂好的人參拿一斤來,帶去與忠孝王病後調理。再著太醫院每日走遭。領旨。
內侍如飛去複還,人參高捧一龍盤。娘娘點首言稱好,就叫那,繳旨宮官送母旋。自己立於簾內看,猶呼調養弟芝田。太妃就出昭陽外,離鳳樓,高坐朱輪轉府間。
話說太王妃出宮坐輦,一路上好不喜歡。到了自己府中,就有守門官擊雲板傳報進內。
太妃即便下朱輪,打發了,內侍門官進殿門。節孝夫人蘇奶奶,大家接出錦圍屏。言悄悄,問輕輕,辦得成來辦不成。尹氏太妃含著笑,連聲答應入宮門。於時進了重重院,婦女們,舉步雙雙向內行。武憲王爺觀仔細,真個是,又嗔又氣又擔驚。惟遠看,不相迎,高立華堂問一聲:
呀,回來了麼?告訴告訴孤家,受了多少罵,叩了多少頭?
王妃含笑不開言,竟自從容往後邊。國丈見她靈鳳去,倒隻得,自家隨了亦當先。穿夾道,過廊簷,進了東邊臥室間。忠孝王爺方等候,一觀母到大欣歡。心帶慮,麵含歡,欠欠身軀床上言:
呀,母親回來了。事情怎麼樣?事情怎麼樣了?
太妃遂自坐於床,國丈等,圍繞床前問細詳。尹氏王妃容帶笑,隻對了,東平愛子訴情腸。
咳!芝田呀,哪曉得這些事情你姐姐都不知道的。
九重天子竟存私,外麵的,諸事相瞞不說知。今日母親前去告,險些兒,昭陽氣壞你連枝。
咳!芝田兒呀,她埋怨你為什麼不與姐姐相商議,看她這等沒用。
既然吃了那場虧,直耐到,懨懨一息病垂危。你若早來宮內說,難道我,同胞不肯盡心機。
咳!芝田呀,母親想來怪不得你姐姐動惱,原是你前番的主意差了。
太妃說話未曾完,忠孝王爺就駭然。頃刻嗔氣飛上麵,登時怒色起眉邊。心亂跳,體俱寒,不等提明先就言。
呀,母親!怎麼母親道朝廷卻有偏心,姐姐未曾知道?
外邊日日鬧新聞,難道我,姐姐中宮倒不明。這件事情奇絕了,朝廷安著怎生心?母親今日昭陽去,不知道,曾見君來未見君?忠孝王爺言到此,已急得,心如絮亂意如焚。容慘淡,色淒涼,猶恐其中有別情。尹氏太妃忙慰撫,就將那,始終緣故細談明。
話說太王妃坐床上,就把那入宮中相求轉奏,傳內侍審問情形,並及元天子到閣奕棋,酈丞相遊園辭榻,一切前後細詳都向忠孝王說了,直說到王後叮嚀,這話方始說完。
千歲聞聽就裏緣,真個是,又嗔又喜又忻然。驚心不定猶若是,冷汗初沾尚未幹。聽到其間紅了麵,忍不住,一聲冷笑怒衝冠。
啊呀,真真絕代奇聞了!做了一個天子,有什麼不稱心?有什麼不滿意?還要搜求臣子之婦!
當今天子好糊塗,意要想,君占臣妻辱及孤。依禮法,現是官家和命婦。論親誼,還兼舅兄與姐夫。真妄亂,太狂胡,天子如何有此圖!
啊呀,君王呀君王!你知道我的原聘,還存這點私心,太也荒唐了!
少華為國怎勤勞,我也曾,舍死忘生報聖朝。今日太平無事了,倒不念,吾家血戰舊功勞。
咳,罷了!這也是朝廷一念之差,我也不會怨於天子。
王爺說著恨難平,忍不住,眉上腮邊疊疊嗔。國丈在旁聽見怨,喝一聲,你們大家莫疑心。
咳!芝田,你怨些什麼?還不快快禁言才是。
世間誰不愛容才,況此是,如此風流一相台。聖上無非心羨慕,有什麼,偷香竊玉瞎疑猜。
啊呀,真真可笑!你這孩子不知利害,輕輕易易地就講個君占臣妻。這君占臣妻,可是當耍的言詞麼!
幸虧沒有外人聽,這句話,傳到朝廷活不成。休相賜婚原聘在,隻怕要,大家齊上法場門。真亂道,實胡雲,事不分明就怨君。血戰勤勞該報效,說什麼,朝廷不念舊功勳。
咳,芝田啊癡兒!那聖上不過喜愛酈保和青年美貌,萬事精明,所以處處周全,件件蓋護。留在天香館同榻,也無非親近的意思。主上若有私心,哪怕正言厲色,如何出門?
當其不肯在園時,何妨竟,喝住宮官捉住之。酈相雖有能辨舌,那其間,肋生雙翅也難馳。
咳!芝田呀,你可曉得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那時候若然威逼起來,哪怕你上天入地!
死時殉節活時從,兩件事,難脫君王掌握中。隻為朝廷原沒意,所以叫,酈相仍歸內閣中。你去詳詳情理看,有什麼,多疑多忌在心中。亭山國丈言於此,小王爺,一臉嗔容改笑容。
啊呀,是呀!爹爹所言不差,這是我出言不檢點,誤怨朝廷了。
如今可喜事將諧,一脫雙靴就沒猜。酈相果然身是女,稱得過,婦人群內大奇才。
咳!可喜可敬,若不是她有才智,節烈的婦人也脫不過這圈套。
已在龍潭虎穴中,真個是,魚投羅網鳥投籠。不惟不失冰霜操,她並且,逃出君王手掌中。如此裙釵難得矣,普天下,看來隻有小三公。
咳!若是別一個女子遭逢如此,那是斷斷不能全身的了。
休言殉節抱冰霜,竟會得,就與朝廷共了床。況且君主年又少,又是那,憐才愛貌熱心腸。失身一侍天顏後,豈不能,官上加官更顯揚。堪奇堪敬又堪喜,像她的,才智兼全世少雙。忠孝王爺誇酈相,觸怒了,劉家郡主一紅妝。
話說劉郡主聽了忠孝王稱揚酈相,竟讚到一個世上無雙,不覺花容一變,忍不住惱起來。
多姣變了玉容來,耐不住,兩片嗔紅飛上腮。冷笑一聲開口道,這個是,世間還有烈裙釵。雖然無智難逃脫,也不至,就與朝廷共榻諧。如若失身而望幸,倒與那,煙花妓女一同排。夫人說著微含怒,江三嫂,也在旁邊湊上來。
咳!這個呢,世上貞節的原有一半,哪裏就個個揚花水性,人人敗俗傷風?
就像奴家郡主然,她的那,真心守節也非凡。一聞許了崔公子,急得個,坐不寧來立不安。刻刻時時追著我,倒情願,全身暗避到尼庵。
咳,可憐那一個千金郡主,竟做了萬緣庵的下人!
終朝伏侍眾師姑,頭一件,大小衣裳洗得多。可憐她,窄窄腳兒多已放;可憐她,尖尖玉手盡皆粗。並且是,千聲大士觀音念;並且是,一口長齋苦裏過。受盡艱辛熬盡罪,我郡主,真真半句怨言無。
咳!看起來殉節的容易守節的難。盡節不過跳樓跳井,一時工夫,又沒有什麼苦楚的。這守節是耐淒涼忍寂寞,年來月去的打熬著。我們郡主是吃口長素,替人家縫補漿洗。這樣守節的,豈不比盡節的更難了?
江媽說著歎連連,蘇娘子,忍氣吞聲也不言。明說跳樓她的女,所以說,盡節容易守節難。有心開口爭爭氣,想了想,多事無如省事安。娘子於時低下首,小王爺,一聞聽說急周全。
咳!不是這等講。那貞節的人呢,世上也有,然而不多。這是我皇甫門中有幸,所以人人玉潔,個個冰清,皆能持貞守節。比如我元配孟小姐全身遠避,你劉郡主苦守尼庵,更有明封的義烈夫人墮樓投水。這多難得的,哪裏天下竟有一半?
王爺說罷眾皆歡,劉郡主,佯正羅孺換喜顏。千歲暗中搖手道:卻原來,出言吐語這般難。方才讚得孤元聘,金雀夫人就忿然。若有三妻和四妾,倒須得。留神著意遍周全。王爺當下心稍放,一回頭,便向慈親尹氏言。
話說忠孝王見得事有些指望,心內也略略放寬,就向太娘娘道:母親辛苦了,可往前宮去歇息。咳!起了這麼早,隻怕也饑了,不知可曾用點心出來?太妃果然未曾用,卻也不要。武憲王哈哈笑道:不受罵不叩頭也是太太造化,還要點心?小王爺忙對仆婦說:快取些點心來。與太娘娘用。
王妃叫住休要行,少停停,我歸前宮自會吞。仆婦人等方站住,太娘娘,於時立起囑親生。
呀,芝田兒,如今媳婦已有著落了。脫靴相認後,姐姐就可做主賜婚。
你卻而今病在床,倒須早早治安康。中宮姐姐多關切,臨行之時尚囑娘。叫你小心調理好,跳起來,欣然就可做新郎。並差內侍傳懿旨,叫醫官,每日前來看一場。難得同胞相掛念,兒須要,發心奮力用良方。尋快意,撇愁心,眠見佳期已迎將。尹氏太妃言訖走,老國丈,殷勤相問亦臨床。
呀,正是。今日再服了酈保和的藥方,明日再可叫禦醫看了麼?
忠孝王爺笑著言,還當再請老師看。禦醫雖則稱國手,哪及得,酈相神奇更熟嫻。況且用方休用雜,倒不如,一人下藥一人看。
啊,爹爹,據我的主意,再請老師來看看才好。
再看一回改個方,就可以,消停調理得安康。若然另著醫官看,藥不相投倒費商。主意自然如此好,但隻怕,這回難請酈明堂。王爺說著眉頭皺,老國丈點首連稱容易商。今日遲遲明日去,且吃了,保和學士這藥方。一聲言罷相同出,隻剩下,年少王親獨在床。
話說太妃等大家出去,忠孝王就默坐床中自忖。
又是歡來又是愁,也不覺,輕輕展放兩眉頭。心轉展,意搜求,暗暗沉吟合鳳眸。
啊呀,妙嚇!這美人有些指望了。
酈相明堂若果非,為什麼,這般急切避嫌疑?多因委實孤元聘,他所以,不肯承恩近褻衣。
咳!若然如此,孤家倒錯怪麗君了。
隻道他心在翠華,因而如此絕孤家。何期不失冰霜操,天香館,正色辭君真可誇。喜一回來思一回,不覺的,深沉一眠報昏鴉。這日不談提次日,又早是,拂拂薰風散朝霞。
話說次日早涼時候,武憲王就差當家人去跪請酈相。那家人回來說道:酈相爺自己有病,已告假十天,現在服藥未痊,一步未曾出府。故此難來觀看,叫小人回複王爺。
國丈聞聽吃一驚,皺眉便向後邊行。臨臥室,近床沿,說與東平千歲聽。酈相自己身有病,已告了,十天之假不離門。因而今日難來看,叫家人,以此言辭複我們。既是明堂身抱恙,隻好是,開方另用太醫人。王爺見說明堂病,色變心驚大不欣。
咳!爹爹,怎麼老師自己有病?
莫是前番氣壞他,因而疾病忽然加?也不知,真情告假辭朝政。也不知,故意推托怪我們。既然老師身有恙,須得要,父親問候往梁衙。
咳!怎生是好?再欲求他看看,又弄出這些家事來。
既知夫子欠安康,看起來,還得爹爹去走場。一則登門相問候,二來拜懇改良方。老師若肯調神藥,免得叫,醫院糊塗去看將。未識父親言是否,今日的,晴明正好出門牆。亭山國丈聞其語,點首連稱亦理當。說罷便拿方子走,冠帶畢,立呼備輦望明堂。
話說武憲王冠帶出府,一直竟到梁衙。跳下輦來,遂忙忙問道:啊管家們,相爺有什麼欠安麼?此刻現在何處?孤家要相煩通報,有話要麵見大人。
家下門上應齊齊,小堂官,一拽羅袍走似飛。國丈見他通報去,隨即在,廳前候會不避疑。慢言外麵王親等,且把明堂提一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