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聽請到酈明堂,立起身來著了忙。亂叫亂呼蘇奶奶,親母你,快些準備快些忙。
啊蘇親母,酈丞相已經請到,你還不快快躲在套房。
太妃言著就當先,娘子匆匆隨後邊。性急偏偏裙絆凳,心慌巧巧袖兜簾。齊款步,共移蓮,抱著愁來帶著歡。節孝夫人隨熱鬧,說聲我也去觀觀。好忙呀!大眾齊行湊更挨,曲身同到後邊來。太娘娘,心忙不斂鸞綃袖;劉郡主,意亂飛行鳳步開。娘子又悲還又喜;打點著,怎生怎樣訴情懷。眾人趕過頭層院,亂哄哄,都進深宮靈鳳來。
話說太妃聽稟報酈相爺來了,倒把忠孝王吃了一唬。
欠體慌忙叫母親,是怎的,這樣忙亂一齊驚?因甚事,為何情,莫不明堂夫子臨?尹氏應聲已請到,苦壞了,孤幃守義小親生。
啊呀,我那酈老師公然也來了,謝天謝地。
蘇家嶽母聽孤言,你可藏於裏套間。初見進來權且慢,我還有,衷腸要與老師談。待其打動傷心色,蘇母你,依計而行再上前。
呀,那些奴才們不知哪裏去了?也須抬張小案近床,取部書來襯手。
王爺說著略舒懷,又帶春風又帶哀。娘子連聲稱曉得,轉過了,如花似玉女裙釵。
啊,蘇奶奶,這張小桌兒沒甚重,奴與你抬抬罷。
郡主言完走至旁,蘇家娘子就相幫。多姣含笑呼聲起,輕輕地,移動沉香案一張。鳳履緩行蓮瓣穩,鸞綃微卷筍尖長。於時揭起紅羅帳,轉秋波,又問多情忠孝王。
啊,殿下說的是外房架上的兵書罷?
千歲含歡叫一聲,頑奴不侍有勞卿。夫人遂取兵書進,放在了,小案之中立定身。娘子忙言抹著案,倒隻怕,保和酈相這時臨。太妃點頭掀簾入,郡主抽身過檻行。更及後隨蘇奶奶,亂哄哄,大家都到裏間門。
話說靈鳳宮二間一統的中堂,左右三間的臥室。那忠孝王就安歇在東邊第二間內,太妃等就躲在內間的套房。
這天卻值雨初晴,板闥遮窗晝若昏。外麵卻皆除去了,隻有那,裏間房屋黑沉沉。暗中易見明中者,明處難看暗處人。故此偷窺多穩便,又掛著,湘簾一卷可遮身。於時整備俱完畢,專等明堂酈大人。慢表這邊相候事,且說那,少年元宰與王親。
話說武憲王望見家門,就令親隨通報。然後自己當先一步,隨馬直入中轅。
國丈飛騎先進轅,龍袍一展下雕鞍。拋錦轡,遞絲韁,吩咐家人接上前。
喂!大小家人聽者:今因小千歲病重,特請酈相爺看病,那邊大人的官轎來了,快快上前跪接。
一聲命下不遲挨,大小家人擁出街。亂亂哄哄多少個,齊齊整整兩三排。垂手立,並肩排,望見魚軒跪下來。前邊是,門上虞侯並總管;後邊是,汛軍甲士與旗牌。合班叩倒通街外,一口同稱叫相台。
啊,酈相爺在上,小的們奉大王爺之命,在轅門外跪接相爺。
保和學士早觀瞧,笑展春風柳葉梢。抬起腳來靴一頓,住了轎,微微欠體道何消。
呀,快快起來!這個何消多禮。
一呼百喏眾齊應,立起來,雁翅分開讓路行。金頂魚軒重又起,黃羅蓋,團團飄進正轅行。亭山國丈忙迎住,搶步當先叫大人。
咳!有屈相台了,老夫與大人挽轎。
國丈言完閃在旁,手搭著,朱紅轎扛進門牆。少年元宰忙抬體,把袖連聲道怎當。
呀,豈敢豈敢。人夫們住轎,哪有個得罪王親。
酈相忙忙就住轎,跳下來,欠身連道我何安。亭山國丈稱當得,大人的,敕授洪恩報未完。今日屈尊台駕至,理應挽轎進中轅。
啊,酈大人,老夫引道了。
國丈言完先就行,明堂隨後入儀門。腰邊玉佩鏘鏘響,足下朝靴振振聲。不上銀鑾從側走,越過了,紅榴翠竹幾多層。抬頭已見東書院,酈相國,回轉頭來問一聲:
呀,這不是小君侯的書齋呀!莫非錯走了?
武憲王爺曲曲腰,應聲這是小書寮。芝田他在宮中病,還得要,相國恩師進去瞧。年少三公聞此語,停了步,心頭大駭急推敲。
呀,這不便。下官又非至戚,如何進得宮中的?
何妨請出外邊來,好待我,仔細觀觀病內詳。若如竟從宮裏進,使下官,有違理法罪難當。明堂言訖躬身退,武憲王,一口長籲道不妨。
咳!酈大人,你是小兒的夫子,這個何妨?
芝田如若可抽身,他倒親來懇大人。委實萬分難動轉,所以才,老夫鬥膽請光臨。小兒況複孤身住,伊隻為,三載空幃守麗君。無甚疑來無甚忌,他的那,臥房就是外書林。王親說罷扯袍袖,酈明堂,不覺心中大駭驚。
啊呀,不妙呀!我莫非又遭巧計?
悔煞方才主意差,原該決絕複於他。仁心一動全情義,這番又,闖入龍潭虎穴家。
啊呀,如何是好?倘若忠孝王也是母親一樣,叫我怎生區處?
真真做事要剛明,一念差時害己身。我若方才回絕了,怎麼得,孤軍深入不能行?如今已到難歸去,又隻好,見景生情再處分。
咳,罷了!我決意不肯進宮,倒被他疑惑了。
此時無甚脫身方,隻有這,進去觀瞧忠孝王。萬一落於圈套內,再裝個,金鑾殿上老師腔。須小心,莫驚忙,就入牢籠也不妨。酈相心中拿定意,拱拱手,道聲遵命便隨行。王親暗喜前頭走,引進了,院宅門兒夾道長。玉石端方鋪正路,壁燈幾個掛高牆。上麵是,三停彩綢周遭棟;旁邊是,一帶朱紅和合窗。茂樹重遮看掩映,薰風微透覺清涼。於是夾道行將盡,穿入了,靈鳳宮中房外廊。
話說武憲王同著酈相入內,由夾道穿入靈風宮中。廊下側門,就是東首套房窗外了,早有僮仆們打著珠簾伺侯。酈相抬頭一看,隻見匾額上寫著“靈鳳宮”三字,上用泥彩畫就,是天子的禦筆書成。
明堂一見暗稱然,委實的,年少芝田在此眠。前者母親相告我,這倒算,蘇家娘子有真言。孤幃守義真堪信,但未知,國典王封懸不懸?酈相且思還且走,朝靴一跨入門檻。但見那,深堂如殿畫梁高,寶案雲屏雀尾毛。東首堆書西首劍,隱隱地,紅羅帳裏隔多姣。明堂一見忙臨近,故意挑幃瞧兩瞧。
啊,老王親,為什麼要懸紅幔?那上麵的可是孟小姐的真容麼?我倒要再看她一看的。
前在書齋見過番,記得與,獻來那容一般顏。孟家太太言非也,我倒要,再進紅綃複細觀。酈相說完徐慢入,手扶著,焚香小案看嬋娟。抬玉貌,蹙春山,回對王親道宛然。
咳,像極了!這真容與獻來的麵貌一般,怎生疑心她假冒?
王親你看可相同?據我觀來竟一容。孟府太君真懵懂,她反把,下官指定在朝中。
咳,真真可笑!那一天我若同她一般,就鬧下天子朝綱了。
隻因礙著孟公情,將就些兒息了嗔。故此尊依天子命,仍然供職在朝門。從今再有風波起,下官要,更比前番凶幾分。酈相言完微帶怒,故意地,暗將巧言嚇王親。亭山一見明堂說,應諾連連著了驚。
啊,大人看得相像麼?老夫也是這般說,但不知龍圖的夫人為何不認。
至於再有甚風波,這個是,料也無人犯保和。況且朝廷曾出諭,誰還敢,熊心豹膽惹災魔。明堂見說微微笑,一抬頭,看看龍亭又駭呼。
呀,老王親,這個龍亭結它做甚?
國丈躬身叫相台,這個是,小兒主意要安排。上存元配王妃誥,彩亭中,錦軸高懸不許開。他說天恩封孟女,要請時,除非真正麗君來。再兼設此紅絹帳,也恐怕,塵染風吹畫影衰。若論芝田心一片,實在是,時時刻刻不忘懷。王親言著長籲氣,酈丞相,故意聞聽笑起來。
啊呀,奇哉!原是個供誥命的龍亭!小君侯也會得這般作耍得緊了。
明堂說著出紅綃,心內卻,深信東平守義高。武憲王爺朝裏請,倒不覺,兢兢戰戰膽魂消。
啊呀,了不得了!這酈保和的言詞好生厲害!
聽他言語察他形,又非是,原是男兒非女人。少刻蘇家娘子出,必然猛地認千金。明堂一怒如何好?看起來,父子雙雙去跪門。
啊呀,如何是好!怎麼一個法兒,叫蘇奶奶不出來相認倒也就罷了!
少停惹了酈明堂,他若是,大發雷霆我怎當?都是芝田無主意,又在此,自惹煩惱與災殃。王親暗暗擔心怕,沒奈何,帶著歡容請入房。
話說忠孝王正在房中等候,聽著窗外靴聲已過,還不見老師進來。
心中著急又難呼,坐在床間沒奈何。聽見外房簾幕響,忙忙欠體拂紅羅。但見那,金鉤又動二重簾,閃入風流酈宰官。白麵紅顏真美冶,烏紗紫蟒好威嚴。如衛玠,似潘安,傅粉塗朱美少年。忠孝王爺觀容貌,真正是,又驚又喜又悲酸。意忙忙,梨花瘦麵難生笑;情脈脈,柳葉愁眉強帶歡。嗬著腰來垂著手,忙忙地,支持叩首在床前。
啊呀,老師大人,門生不是了,門生不是了。
委實微軀難起來,旬餘臥病力俱衰。今朝反要親來看,真個是,奉屈恩師大不該。
啊呀,老師呀!恕門生不能下榻,就在床上叩頭了。
千歲言完頓首連,明堂看見急當先。臨帳下,至床前,一壁相扶一壁言。
啊呀小君侯,你自睡著便了,何須多禮。
酈相看時一陣傷,忙來扶住了親王。觀仔細,問端詳,不斷腸時也斷腸。但見他,欠體嗬腰坐帳中,大加憔悴好形容。兩眉邊,淡如柳葉還含翠;雙頰上,瘦似梨花已退紅。聲音上,竟像香閨姣女子;病懨懨,全非虎帳大英雄。情萬種,恨千重,氣色低微勢已凶。酈相看完狼狽狀,忍不住,一聲長歎皺眉峰。
呀,小君侯,你怎麼這般清減了?
容顏消瘦大非常,為什麼,早不延醫等下官?我又並無神手段,怎當得,扁鵲盧醫一樣看?
咳!似這般不做美的天公,佳期在即,倒教小君侯生起病來。
如今須要早醫醫,轉瞬間,就是完煙花燭期。月老冰人都可恨,怎麼教,新郎臨喜病纏軀。明堂說著連聲歎,故意地,含笑含愁輕頓靴。忠孝王爺聞此語,慘淒淒,滿心憂悶一聲籲。
咳,老師取笑了,這豈是門生的本意?
少華若願早完姻,此時倒,沒有淹煎惡病侵。隻為朝廷相逼緊,才弄得,這般狼狽早亡身。老師聽說雖關愛,那是門生一片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