閃出班來見赭袍,轟轟烈烈要辭朝。寬玉帶,脫錦袍,反說難當眾口謠。聳得君王生了氣,倒把我,這番怒責好凶驍。
啊唷,狠心的冤家呀!
你見朝廷罵了娘,真正是,洋洋得意長威光。大排執事滔滔去,高坐魚軒浩浩行。也不回頭和轉顧,隻圖速避與深藏。這般逆女休提了,從此後,我亦灰心撇下腸。
咳,皇天呀皇天!何不令妾身早死?
夫人言著淚如梭,捶枕搖床慘慘呼。玉體發寒遮翠被,花容減色皺了眉。愁得個,嘉齡侍講難安母。急得個,飛風夫人去對姑。麵麵相觀長歎氣,全家兒,歡容笑口一些無。住談著惱龍圖府,且說承恩酈保和。
話說酈丞相散朝之時,坐著金頂轎,打道回衙。想了想自己行為,著實地心中不忍。
少年元宰坐魚軒,轉展尋思大不安。桃葉淒清雙翠斂,桃花淺淡兩紅殘。低蟒袖,挺朝冠,一口長呼暗痛酸。
啊唷,酈明堂呀酈明堂!可嗔爾聰明蓋世的才人,倒做了世間的逆女!
二八之年撇了親,就不能,請安侍膳奉晨昏。堪墮淚,可酸心,一竟身居康氏門。過繼爹娘今孝養,劬勞父母反離分。幾番已認恩何絕,我是無知大罪人。
咳!這也出於無奈。
其實何妨認了親,君王諒必不生嗔。芝田況且非無義,現把那,花誥虛設靈風庭。要認也可將就認,然而我,老師怎樣嫁門生?別樁事件還猶可,這一段,顛倒姻緣笑殺人。
咳!我所以急中生變,在金鑾殿下,生這麼一個道兒。
那時朝廷大發威,罵得我,椿萱顏麵少光輝。罪加慈母欺廷宰,嗔了嚴親懼內幃。句句言詞難忍耐,數落得,爹娘懷恨抱氣歸。
咳!這怎麼過意得去?我酈明堂不能孝養爹娘,反害爹娘受這場氣。
此心此念細思量,何以安來何以寧。不能如,燕玉奮身全骨肉。不能如,長華血戰救椿萱。別人多報劬勞德,惟有我,未盡心來未盡腸。
啊唷,傷哉!痛哉!我隻好圖報於來生了。
保和酈相時傷懷,含痛切,陣陣心酸淚下來。半整烏紗低玉麵,斜提紫袖拭紅腮。含痛切,忍悲哀,一頓朝靴轎停歇。
那些人夫們就霎時站定了。當下隻因心中有事,頓了雙腳,一口氣未曾歎完,轎役人等早把魚軒歇住。
酈相重呼快上前,人夫複又起魚軒。高喝道,遠提班,到了潭潭相府前。翁婿整冠同入內,梁公回首即開言。
啊,保和公!你自好好地做官便了,理他們做甚。
天子方才道得真,猶如犬吠與牛鳴。休介意,勿存心,聖上賢明侮甚人?酈相欠身連答應,於時同入內堂門。少年元宰回房戶,侍女慌忙急報知。恰值夫人園裏去,畫堂中,珠簾弄影靜沉沉。一班奴婢兩旁立,伺候著,更罷衣袍獻上茗。酈相遂於窗下坐,皺眉無語意難平。消停梁氏夫人轉,粉麵含歡向裏行。
呀,老爺朝回,失迎失迎!
年少三公點點頭,翠眉交鎖坐還愁。推冠不語容無喜,靠椅長呼意有憂。萬疊千重多少恨,惟見她,幾番忍淚合明眸。夫人坐近忙開口,手推著,畫扇輕移問事由。
呀,奇了!為什麼眉頭不展,麵帶憂咎?可又是門生得罪了麼?
明堂見問盈眉尖,遣退房中伺候鬟。良久沉吟咳口氣,於時相對訴情懷。
話說酈明堂見問,就將一切朝中之事向素華述知。梁氏夫人初聞冒名的女子,應對著實有奇,迨至得悉欽賜完姻的勾當,又不覺有些不樂起來。
夫人聽罷頓時呆,兩朵桃花退了腮。秋水微凝佯弄扇,春山半蹙不舒懷。心轉展,意安排,就向明堂怨起來。
咳!小姐,爾這卻太狠心了,豈不要把夫人氣壞?
幾番拒絕已無情,不知道,家內愁煩是怎生?況且夫人才病好,哪經得,又遭一氣在朝門。千金隻顧推幹淨,有點差遲豈忍心。非是妾身埋怨你,似這等,絕情絕義孝何存?
咳,小姐呀小姐!你其實認了何妨?
當今又是好明皇,必不來,罪你欺天與改妝。若說東平能守義,也還是個有情郎。夫人況複心如渴,巴不得,骨肉團圓聚一堂。小姐縱然非所願,到底要,從容安慰兩爹娘。雙親若有差遲處,你就是,做著高官怎放腸?今日這般行決絕,後來此事費商量。幾番瞞昧重承認,倒豈非,罪上加愆更莫當?不是妾身因為己,實在看,千金孝行有些傷。素華言訖愁帶笑,酈丞相,仰麵長籲忍淚行。
咳!我豈不知孝行有虧?但是萬不可明言的了。
今日朝中苦認真,分明怕,冒名女子做王妃。雖然我是全忠孝,落了個,婦名兒分外低。況且師生難配合,今世裏,看來隻好隱原軀。
咳!如今也沒有什麼商量的了。
荷感朝廷雨露寬,千般護庇每周全。孝心不盡忠堪盡,主意要,且在朝中做著官。混過幾年辭了主,也隻好,脫袍卸蟒返林泉。劬勞恩德來生報,伉儷情緣後世言。惟是可傷耽誤你,嫁這麼,癡兒一個假夫君。明堂說罷容淒切,立起來,遠到香房繡戶間。梁氏夫人聽到此,竟不覺,兩痕淚下粉腮邊。心慘慘,雙攢翠眉佯低首;意沉沉,半咬朱唇假整衫。無限情懷無限恨,但將宮扇弄團團。風流相國忙安慰,袍袖輕抬聳玉肩。
咳!罷了,你且不要悲傷。
容我心中慢慢裁,或者有個好安排。眼前富貴風光在,你且把,日後之憂放放開。言訖並肩相坐了,梁素華,難違解勸強舒懷。明堂自己真惆悵,倒在羅幃不起來。短歎長籲情脈脈,前思後想意呆呆。牙床側臥風流體,紫袖斜遮淚暈腮。真個是,萬慮千愁難解釋;真個是,左盤右算費調排。慢提酈相憂前事,且表南金歸館來。
話說項南金出朝登轎,仍回公所之中。那侯五嫂一聽歸來,跑跳著出房問信。
大爺小姐叫連聲,曾認親來未認親?等得我,雙眼盼穿無喜信。等得我,兩鞋踏破沒佳音。為什麼,大爺久在朝堂內?為什麼,小姐仍回店家中?萬歲見時歡喜否?這一樁,認親大事可無更?且呼且問相同入,項南金,憂樂交加應了聲。
咳!侯家嫂嫂,認是還不曾認哩,倒喜得萬歲周全。
南金說著半含歡,員外就,拉進房中問再三。喜喜驚驚呼小姐,你幹爹,險些急壞午前門。
啊,小姐!我見爾進了朝中,擔著一身幹係。
又是驚來又是愁,隻急得,淋淋冷汗夾肩流。裏衣外服俱皆濕,那時候,惟願平安出鳳樓。不道已牌交午錯,遲延還在玉階頭。心好亂,意深憂,忽聽傳宣不敢留。
啊唷,小姐啊!我聽見黃門大人叫一聲傳項隆進見,隻道有什麼更變了。
嚇得心中跳不停,原來是,叫爹領出午朝門。真有幸,實非輕,難得君王賜畢姻。小姐如何相應對?說來也與我聽聽。項隆言訖驚加喜,南金亦,一一從頭告父親。
話說項南金,就將始末情由也告訴了父親。老員外且驚且喜地頓足道:咳!不用這個假榮蘭倒也罷了,如今反弄得情虛。
還虧小姐會支吾,竟說她,密約幽私通了奴。這句言詞回得好,倒像是,耳聞目見不虛誣。
啊唷唷,好一位厲害的孟夫人!竟是這般拔樹搜根地查問!
若非舌劍與唇槍,被他們,如此追求怎抵擋。幸有朝廷為了主,伊家不認也無妨。吉期未曉何時定?還虧我,帶來秋素共盤桓。隻等良辰和吉日,小姐你,於歸就嫁那親王。項翁說著心歡喜,侯五嫂,踴躍喧呼分外揚。
啊唷大爺小姐,這件事虧了我呀!
小姐如今上了天,休將仆婦撇旁邊。若然花燭成親去,我夫妻,也要隨臨王府間。靠老養終都在主,望千金,不忘根本與根源。南金微笑稱知道,員外低頭說自然。當下大家房內語,有那些,差官問訊亦來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