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回 真女兒時時裝假(2 / 3)

陛下呀,微臣就此辭朝了,願君王做一位有道的太平天子。

明堂言訖變蓮花,舉袖三呼別翠華。烈烈轟轟寬玉帶,威威赫赫挺烏紗。金翅轉,紫袍斜,立脫朝衣要返家。年少三公正發怒,班中又閃一烏紗。隻見他,朝靴踏地出群僚,玉佩珊珊風裏搖。頭戴烏紗雙翅帽,身披繡補大紅袍。眉長目朗精神足,骨格清奇品格高。顏色淒然容帶怒,斜橫牙笏奏當朝。

臣狀元於瓚冒瀆天聽:

保和學士酈明堂,報國精忠大棟梁。真正是,陛下股肱非小可;真正是,朝中元宰不尋常。封疆社稷賢丞相,如何見,大膽猜疑作女郎?

啊唷,陛下呀!從古至今也未曾見過這般怪事。哪有個朝廷的宰相,都是這麼輕易猜疑的?

先有師而後有臣,保和退位瓚難存。求聖德,懇皇恩,亦賜微臣出午門。識治良才猶若此,愚蒙後輩更何雲。望祈陛下垂憐念,於瓚也,願納冠袍一起行。說罷狀元朝後退,挺紗脫蟒不遲停。

隻見他師生兩個,一齊在金鑾殿上脫起袍來。

酈相明堂於狀元,師生再拜共辭鑾。這一個,挺開頭上黃金帽;那一個,微嗔上麵就除冠。師生多要歸林下,元帝主,大發雷霆變聖顏。

話說元天子初時聽了孟夫人的奏語,已是著實厭煩。又見一位如珍似寶的酈丞相要掛冠歸去,好一似火上添油,坐在寶位上重重大怒。

成宗皇帝發威光,大變天顏不可當。倒豎龍眉睜鳳目,一聲高叫酈明堂。

嗯!保和先生,爾理他們則甚!隻當犬吠牛鳴罷了。

寡人社稷托先生,怎便輕輕舍朕行。怪言怪語休著惱,牛鳴犬吠當無聞。千秋世界全憑爾,一國山河盡仗卿。如若先生歸故裏,教寡人,托何良宰用何官?

啊,宮官們!速替酈丞相、於狀元掛上朝冠,退位的言詞朕躬斷然不準。

一聲旨下應齊齊,四個宮官走似飛。這二人,披好紫羅丞相服。那二人,掛將紅錦狀元衣。明堂於瓚方才退,元天子,一皺龍眉發虎儀。

嗯!內侍們,快著黃門官傳旨,召雲南富人項隆進見,聽侯施行。領旨。

宮官應命急如風,飛著黃門召項隆。元帝成宗心大怒,一敲禦案變天容。

啊唷反了,你們這班不知好歹的愚人,著實的大膽!從來說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朕當初把孟麗君賜配劉家,是一時失於檢點。若論起理來,你們擅將蘇映雪代嫁劉門,倒還有個欺君背旨的罪名。

朕躬隻為太寬仁,一概勾消總不論。非但欺君多不究,還覺得,失於檢點欠安寧。為你們,行文各省查消息;為你們,降諭諸官訪麗君。此樁朝廷能怎樣?公然竟,不知好歹不知恩。

啊唷,好生大膽愚人!倒說寬恩些罷了,爾們竟藐視朕身!

前番湖廣一裙釵,道是真容兩不諧。這次雲南查到女,又有甚,疑疑惑惑暗相猜?咳呀不認還堪恕,怎麼竟,指定明堂是女孩?

好個孟門韓氏!你既知寡人有諭在先,怎麼還敢擅議酈相?這不但欺他,且並欺朕了!

寡人禦極坐朝堂,也算得,執掌江河一帝王。四海八方誰不服,普天下,皆憑朕命決存亡。如何爾竟公然逆,指定明堂是女郎。擅議宰臣該重罪,目無君父亂朝綱。龍圖懼內愁獅吼,難道說,朕亦低頭怕爾強?

啊,孟先生!你做了一個朝廷宰相,既然治國也要齊家。為什麼縱妻失規,在朝中亂道?

本當議處且從寬,爾的這,俸祿今秋罰半年。姑念廷臣和命婦,寬恩不究暫包涵。下回再說明堂相,朕就要,降級除官問罪名。

啊唷,罷了!罷了!惹你們這閑氣。下回再有事情,不必前來奏聞。

成宗天子大生嗔,孟相殿上拜明君。惟頓首,不抬身,意亂心慌麵帶驚。元帝成宗觀了眼,如飛地,一聲旨出就施行。

嗯!雲南的項隆聽者:爾送來的女子說是真正麗君了,但是她的父母俱皆不認,一口咬定是假冒的麗君。朕坐在金鑾殿上,哪裏曉得爾們這些私家瑣屑?如今也不用說了,啊,項隆,爾把此女帶去。

朕躬也不斷虛真,你且攜回這麗君。究理難詳虛和實,可奈她,糊塗父母誤親生。寡人唯判其中曲,少不得,要賜皇親結此姻。

啊唷,國丈!小皇親,爾父子同在朝中,耳聞目見的。這女子言言對答,事事相符,並且麵貌無差,聲音不異。

分明是實已無疑,孟相夫妻竟不依。陰盛陽衰男懼女,龍圖軟弱懼其妻。你們父子多明白,可憐爾,心內糊塗實當虛。

啊,忠孝王國舅!朕限爾一月完姻,即行擇吉,不許抗違旨意。

若然背旨不依將,從此休來見朕講。攪得寡人煩絮極,為爾們,早晨至午坐朝堂。

啊唷,罷了!好一個難纏的孟太君!左不是,右不是,隻咬定了一個酈明堂。這如今判斷已畢,孟士元治家不正,罰俸半年。項隆帶女同回,聽候迎娶。忠孝王但依旨意,一月中擇吉完姻。去罷,去罷,寡人就此退朝了。

君王諭旨駕先抬,項氏南金跪下來。翠黛淒清攢柳色,紅顏淺淡掩桃腮。含痛苦,帶悲哀,俯伏金階請聖裁。

啊唷,陛下啊!臣女的父母尚然末認,有什麼顏麵於歸?

感承皇命賜完姻,臣女是,慚愧無顏再做人。埋沒幾年親不認,哪有個,仍隨繼父返昆明?如今萬事心恢矣,情願去,削發為尼做女僧。伏乞天恩垂洞鑒,不消的,限期一月畢婚姻。南金奏罷斜遮麵,元帝淒然叫麗君。

話說元天子見南金所奏,倒覺淒然。就撫慰說:寡人知道,這原是爾的父母糊塗,非幹爾事。如今好好去做親便了。他夫妻慢慢會懊悔,少不得認爾回家的。當下處分已畢,大家隻得謝恩退朝。一邊武憲王父子坐輦歸家,一邊項寶敘等人簇擁南金歸館。隻可憐孟龍圖落了個懼內的名聲,又罰了半年的薪俸。

心中氣惱不能言,無奈辭朝上了軒。腳踏烏靴蹬轎子,手抬紫袖挺朝冠。更麵色,皺眉端,不住長籲慘慘然。孟相這邊猶是可,把一位,夫人氣得更無堪。

話說孟夫人好端端在家坐著,被天子召進朝中,受了一番氣惱。又出了一個凶名,隻氣得閉口無言,唇青麵白。

身登寶轎出官街,難訴難言怒滿懷。柳葉淒清低翠黛,桃花淺淡冷紅腮。一聲浩歎悲將吐,幾陣傷心淚欲來。正在萬分焦悶處,又見那,保和大轎向前抬。好威顯呀!金頂魚軒起得高,八抬八綽去滔滔。黃羅寶蓋團團舉,綠帶雲飄蕩蕩旗。朱棍響拖人影避,黑鞭風掃馬蹄跳。前呼後擁真威武,隱隱地,一角飛霞露紫袍。韓氏夫人心更惱,恨不得,拉回家內問根苗。重望望,再瞧瞧,已見魚軒去路遙。氣苦交加無可訴,罵了聲,麗君不孝淚珠拋。

話說那孟夫人氣苦交加,一路回歸府第。那龍圖原有幾分懼怕夫人的,倒也不敢多加埋怨。這位韓氏太太受了朝廷的怒責,恨不得在金鑾殿上就要發作起來。一到自己家中,哪裏還忍耐得住!

飛鳳相迎進了身,匆匆隨即卸嚴妝。斜拖玉帶嗔容發,亂擲珠冠怒氣長。也不出言和吐語,更衣畢,倒身一臥在牙床。

啊,妾身好恨!怎麼生出這樣不孝女兒!

枉枉懷胎養下她,實是個,狠心狠意惡冤家。貪圖爵位居黃閣,倚仗威權事翠華。全不念,父母劬勞何等苦;全不念,夫妻伉儷尚然差。她竟是,絕情絕義丟開去;她竟是,無父無娘咬定牙。如此女兒還要甚?妾身也,從今不語這冤家。

啊唷,麗君這不孝啊,就是茅簷陋合的裙釵,白屋蓬門的閨女,她少不得也知道依隨父母,孝敬爹娘。

爾本官家官室生,又是個,聰明絕世女中英。甚般書史無觀遍,哪件規章未達明。一旦變心如此狠,反不及,貧門小戶俗釵裙。

啊唷,酈明堂呀酈明堂!你好生千刁萬惡,生身父母倒像是爾的切齒仇人。一見我指定自家,就這般拿腔做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