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回 向門生權詞搪塗(2 / 3)

少華連日放心腸,問得真情上了章。今日保和仍不認,倒是我,小兒大膽誑君王。

啊唷,了不得!我皇甫門中哪裏當得起誑奏朝廷、戲弄大臣的兩般大罪!

親翁何不上金鑾,情實情虛出句言。嶽父如其難為婿,這兩樁,無端大罪到芝田。亭山國丈言完惱,孟龍圖,弄得昏昏似夢間。

話說孟丞相聽了酈君玉一番奏君的言語,也弄得半信半疑。及至聞得武憲王所雲,沒奈何出班質證。王親父子等,亦隨了上來。方才越眾,當先又閃出一家官宰。

襆頭象笏紫羅袍,按按冠來頓頓靴。怒色含眉嗔映麵,出班來,一聲冷笑口稱奇。

啊呀,奇哉,奇哉!我梁爾明招了兩三年的女婿,說甚麼就是孟麗君!不知哪裏來這些飛語?

梁相含嗔閃上來,朝靴飛步怒盈腮。胸橫牙笏趨金殿,搶過了,孟老龍圖跪在階。

臣梁鑒有話奏聞陛下:保和殿酈明堂贅入臣家久矣,他若是個女子,豈不露一點閨儀?況他連中三元,升兵部而拜丞相。曆來調停中外,燮理陰陽,所辦的事非臣輩所能及,哪裏是閨門之女!望吾王萬勿生疑。忠孝此本無憑,望我王詳察。

梁公奏罷拜朝廷,在金階,力保明堂非女人。孟相時間無可奈,也隻得,登階抱笏叫明君。

臣龍圖閣孟士元奏聞陛下:這酈保和呢,實與臣女一般容貌,一樣聲音,為此生疑,請他看病。況於初五日臣妻欲絕時,哪相已認過父母。若說醫家有割股之心,所以將錯就錯,連老臣也昏慣了,不識其中端詳委曲。

龍圖學士奏完言,忠孝王爺也上前。但見他,柳葉淒清生怨恨,蓮花慘淡動悲顏。低頭拜在金階下,沒奈何,待罪彤廷叩首連。

臣皇甫少華,叨沐聖恩,居此藩王重位。臣原訪知,才敢奏聞。就是此事臣亦請教過了嶽父母,方敢奏聞。如知內有虛情,怎敢欺誑聖聰?

王爺言訖伏當朝,悲憤交加氣不消。國丈亭山同進禮,望金鑾,三呼再拜赭黃袍。臣兒問嶽方才奏,怎敢把,捏造之言本上標。孟相現雲初五認,不可聽,保和學士巧推敲。王親奏畢齊齊跪,元天子,暗裏疑思喜氣高。

話說元天子一聞酈丞相回奏的言詞,並見他發作門生的顏色,心內半信半疑。又聽了孟龍圖梁丞相及王親父子所言,坐在寶位上暗暗沉吟,默然不答。

少年帝主坐金鑾,低首沉吟默默然。一點春心藏密意,九重喜氣上天顏。心轉展,意盤桓,暗自思來暗自言。

呀,可奇可奇!難道酈丞相果然不是麗君麼?他說醫家有割股之心,自睹垂危而將錯就錯,朕想這句言語,倒有幾分清真的光景。

但是觀其美麗容,分明相像畫圖中。為什麼,盡情抵賴皆推假?為什麼,咬定牙關不透風?莫非是,嗔怪少華婚燕玉?莫非是,流連爵位倚三公?既然不欲歸皇甫,未知那,可有芳心在朕躬?

咳,且住!他既然不認此情,朕何妨幫他幾句。

留得風流酈相存,朕也好,時時相近與相親,總然難遂心中願,做一對,知己的君臣亦可忻。如此明珠和美玉,怎麼忍,輕輕易易付東平。

咳,寡人也長下私心了,且留下了酈相再處。

朝廷主意一安排,就把天顏變下來。雙皺龍眉嗔色起,半抬禦體怒容開。離禦座,扣高台,大發雷霆叫怪哉。

啊唷,怪哉!怪哉!寡人的清靜朝綱,被你們在此興風作浪。好好的一個酈丞相,說怎麼他是個女子!保和學士如何是那孟麗君。

哪有巾幅位三台?你看他,如此能來如此才。梁相爾明言得好,豈有個,這般忠臣是裙釵?你們著實相欺朕,亂語胡言進奏來。

啊,忠孝王,好生大膽!一個老師,一個皇帝,豈是被你作耍的麼?若不念血戰功勞,治你個欺君誑師的大罪才是。

從今好好在朝中,有事三思再上章。你若是,這等狂為仍複蹈,朕躬也,難留情分看昭陽。

啊,龍圖閣孟相,你也著實糊塗,怎麼連自己的女兒,也認不真切?

卿妻病內目昏沉,難道爾等也不明?一品大人賢相國,你們就,輕輕認誤當釵裙。真異事,實奇聞,竟指明堂作麗君。自己糊塗還罷了,如何縱婿戲師尊。今朝上此蹊蹺本,莫非要,斷送王朝極品臣。

啊唷,豈有此理!寡人的一個心腹能員,都被你們胡言亂語起來!

他雖年少立朝綱,才貌無雙第一奇。薦拔賢臣扶社稷,調停國政用心機。東文西武多多少,問你們,哪件之中及得他?內閣如非賢酈相,倒隻怕,狂忝難決盡推愚。今朝胡亂來談論,想必要,推倒忠良顯自家。哪曉朕非偏聽者,了無切忌了無疑。

嗯!滿朝文武聽者:你等今後再有一人擅談酈相者,朕必從重治罪。

朝廷一旨下金鑾,滿朝中,文武齊聲領聖宣。忠孝王爺心氣忿,也隻得,叩階請罪謝龍顏。孟公也在丹墀跪,說了聲,陛下天恩恕暮年。酈相明堂心得意,紫袍招展伏君前。

謝吾王明鑒之恩,臣當犬馬圖報。

風流帝主笑融融,禦手相扶叫宰公。朕不疑卿卿勿惱,好生辦事在朝中。外邊倘有人談論,立刻拿來見九重。無論官員和士庶,他若是,一聲亂道候追究。寡人可與卿為主,酈先生,你莫存心但放胸。天子言完顏帶笑,金鑾大悅小三公。生喜色,動春風,執笏深深謝聖躬。當下散朝鑾駕起,寶殿上,蝦須簾卷帝回宮。

話說元天子著實愛護酈相一回,當下散朝退殿。那文武官員不敢多言,各自匆匆回去。這邊龍圖父子疑疑惑惑回家,武憲王爺也悶悶回府。

內中隻有酈明堂,退出朝門喜氣揚。離卻禁城登了轎,悠悠喝道好威光。心轉展,意思量,暗叫東平忠孝王。

咳!忠孝王呀!你何苦當朝上這本章,因受了這一番的羞辱氣惱!

此事難言我薄情,誰家夫子嫁門生。方才如若分明認,笑倒了,合殿朝官文武臣。感荷九重相庇護,全不以,王親情麵偏於人。立傳聖旨多嚴切,教那些,中外休言這段情。如此一來無疑慮,酈明堂,安安穩穩做公卿。

咳!隻可歎母女的情分,又不能相親了。既然已走風聲,如何可來往。

明堂轎內自思量,想到劬勞又覺傷。一到府前人跪接,堂官們,齊齊叩首問安康。當時酈相傳聲免,跨下魚軒往內行。走進廳門無幾步,閃出個,新登金榜小兒郎。垂了袖,正其裳,喜色盈盈麵有光。朝上端然深作揖,深深參見酈明堂。

老師大人台座,門生裘仲儀謹拜。

荷蒙訓教授愚知,如坐春風這幾時。今日又承提拔力,何當犬馬報恩師。裘郎言訖廳前跪,酈相國,笑滿蓮花挽已遲。

啊呀,不敢不敢。老襟丈請起。

我你本是兩連衿,莫論師生隻論親。提拔一言是太重,秉公取士豈私心。明堂道罷相回禮,裘仲儀,拜畢方才立起身。又向嶽翁恭見了,梁公扶住麵含春。回頭笑對明堂拱,說是全虧指教深。言訖齊齊都進內,已見那,畫梁雕檻卷簾迎。

話說酈丞相一進內堂,先見了嶽母梁夫人。歡容悅色坐談半晌,十分感激他提拔連襟。

於時酈相往花園,去問幹爹幹母安。閣老梁公思那事,怒容稍息挺朝冠。夫人笑問因何惱,今日裏,長婿成名該喜歡。梁相就將詳細說,那太太,眉尖一皺俏聲言。

啊,相公!據妾身看來,莫非果是個裙釵?

為甚容顏這等佳,竟是那,傾城傾國占魁花。女兒也算非常色,彼尚奇姿勝素華。男子群中焉有此,莫非果是一嬌娃?梁公見語嗬嗬笑,叫一聲,懵懂夫人也信他。

咳!這也不過是新聞罷了,哪裏可以相信。

裙釵哪有這樣能,定國安邦輔聖君。委曲朝端真不錯,調停王事實稱能。老夫雖則同為相,內閣中,大半俱皆彼處分。就是貌嬌疑似女,婦人家,哪能有此大才情。

夫人呀!酈明堂若是個女人,豈有個女兒不知之理?你看她終日歡歡喜喜,何曾有些愁苦之狀?

若曉兒夫是女郎,必然慮後甚悲傷。觀他終日欣欣色,準擬其身有靠傍。隻就女兒歡喜狀,便可以,不須疑惑你東床。夫人見說連稱是,遂當新聞事一椿。按下梁公談論事,且談元宰酈明堂。穿石徑,繞花牆,來見康家繼父娘。作揖請候福體安,承歡轉笑甚和詳。封君喜得眉頭放,相攜著,連叫明堂快進房。場內辛勤須保重,不可把,萬金身子當尋常。少年相國忙聲請,遂出花園進己房。梁氏夫人忙入內,寒溫幾句不須詳。於時相共香閨坐,梁素華,先把新聞報一椿。

話說酈丞相回到房中,梁夫人先就告訴說湖廣女子冒名一節。酈明堂驚問道:這是哪一天的事情?素華道:未久的新聞,就是仲春廿二。

風流元宰笑微微,對夫人,點首連連道也奇。現在麗君為宰相,又有個,荊襄孟女上京邦。所雲富貴人人慕,這也常情莫怪伊。

咳!父母亦忍心之甚,她既然如此哀求,便認了有何妨礙?

我又無貪一誥尊,何如成就此釵裙。芝田得了荊襄女,也不搜求到本身。都是爹爹無大量,何必要,君前質證辨虛真?成人之美全然不,害卻她,埋沒深宮過一生。

咳!我倒是過意不去,怎能夠成就這假扮裙釵?

酈相明堂量甚寬,不惟不惱反生憐。就將朝內如何事,也向夫人說一番。梁氏素華聞此語,芳心著實欠安然。凝鳳目,蹙春山,搖首低低說可憐。

咳,可憐!小姐如何這樣心狠。

冰雪聰明鐵石腸,竟無恩愛念於郎。金鑾殿上撕他本,隻恐怕,氣壞東平忠孝王。梁氏夫人言到此,倒不覺,翠蛾慘淡色淒涼。風流元宰微微笑,手按金貂道不妨。

咳!夫人,你自放心,不用這般過慮。他上有父母在堂,下有嬌妻在室,就是著了氣惱,還有勸解之人在彼。

況兼原是彼狂為,這片言詞怎發揮。就便著些羞悔氣,也教他,後來不敢犯良規。明堂言訖容含笑,梁氏夫人暗皺眉。心內擔憂難出口,亦隻好,千金怎樣自相隨。住談主考歸家事,且表龍圖父子回。

話說龍圖回歸家內,就與夫人告知詳細。韓夫人道:怎麼這樣千真萬真的事情,都會反複起來?

明明是我一親生,麵貌聲音哪點更?況且認時還痛淚,豈有個,了無關愛合傷心?癡兒不過貪名利,說什麼,好戲之間叫母親。

啊唷,真真奇事!我隻道天子能以開恩,小冤家出場來自然肯認了。

哪知安著怎心懷,巧語刁言會處裁。賴了此情還做作,竟將奏本對撕開。冤家既已推幹淨,倒隻怕,父母衙中也不來。真可奇事真可怪,生你這,伶牙俐齒女裙釵。夫人說著容還笑,孟龍圖,隻是狐疑麵色來。侍講嘉齡旁言道,這無非,麗君妹子戀三台。如今又有朝廷護,再要相邀不易哉。韓氏夫人心著急,加嗔加恨更加哀。慢說孟相衙中事,且表那,老少王親下赤階。

話說老少王親出朝上馬,正是乘興而來,敗興而返,把一位忠孝王氣得啞口無言。

飛身一躍上雕鞍,坐未半邊就著鞭。白馬驚忙動四足,跳起來,追風趕日就飛前。衝大道,撞低簷,亂飛香塵就撒歡。忠孝王爺扯不住,一聲響亮落金鞍。隻見他,氣惱交加力不強,官街墮馬撒絲韁。龍袍招展斜遮麵,王佩飛鳴已落裳。響亮一聲橫在地,哄動了,往來士庶與經商。

啊唷,列位呀,這不是一位王爺麼?我們快些救駕。

眾口招呼向前跑,不分士庶喊聲高。這一個,扶將年少王親起;那一個,扯得追風鞍馬牢。這一個,就地扯扯垂佩帶;那一個,彎腰抖抖繡龍袍。王爺幸得身無恙,便向諸人說有勞。正欲攀鞍齊上馬,後邊又見數騎跑。隻見那,隨護家丁趕上來,飛塵一片馬蹄開。喊聲一片慌忙到,跳下街心跪塵埃。

啊唷,小王爺受驚了!救駕來遲,奴才們罪該萬死。

王爺喝起眾家丁,國丈催騎隨後臨。驚問一聲還好否,你不該,三鞭連打馬飛騰。東平千歲稱無礙,跳上雕鞍複又行。默默再鞭容慘淡,呆呆低首意淒清。驚且惱,動還停,喪盡精神灰盡心。回到府前去錦轡,爺兒同進內宮門。

話說武憲王父子同入宮內,那太妃同蘇奶奶都在那裏坐等佳音。一見這般不樂的光景,忙問道:事情怎麼了?怎麼了?忠孝王冷笑了一聲道:這有什麼指望?隻不過受些氣受些苦罷了!

言訖含嗔變了麵,竟回靈鳳後邊宮。太妃驚得渾身冷,扯住亭山武憲公。連問孩兒因甚惱,莫不是,竹籃打水又成空?王親坐下長籲氣,便把朝端述始終。尹氏太妃聞此語,滿心歡喜變愁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