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元天子自從納了中宮,實十分歡悅,也顧不得有疏朝政了。
新婚十日不離宮,夜夜風流意更濃。常在宮怖尋雅趣,每題詩句讚花容。圍棋對著傾珠酒,琴瑟相和倚玉龍。朝罷惟傳臨正院,夜闌全不宿偏宮。諸姬側立微含怒,也隻為,劉後當年一樣同。天子少年惟戀戀,娘娘不悅失歡容。曾思雖受君王寵,論理還應諫聖躬。要學長孫賢後德,殷勤操守在深宮。娘娘主意安排定,專候乘機諫帝王。正在心中來暗想,內宮早報駕臨宮。
卻說娘娘正在躊躇,忽報萬歲爺到,皇甫後忙把冶妝收下,換了一身素淡衣裙。
娘娘素服出宮門,跪挽鑾車阻聖君。長髻高盤釵不帶,羅衫淡罩無聲。屈腰俯地飛長帶,素手推車表隱情。緩緩說聲欲待罪,花容慘淡不抬身。君王驚得呆呆了,跳下龍車叫一聲。
啊唷禦妻,你為何待罪?
新婚十日禮無偏,怎效周官又脫簪?朕況未嚐疏國政,何須待罪在車前?王爺說罷忙忙挽,國後低頭又進言。陛下呀,臣妾來宮已一旬,君王寵渥本殊深。一人得寵諸人怨,內助無功外助傾。況複朝廷非此比,連看奏本不經心。入宮旬日與仁政,臣妄已,中外傳揚不美名。今日我王來相幸,長華不敢款明君。六宮佳麗諸妃少,豈可加恩在一人。伏乞我王依妾諫,從今凡事要英明。朝中政事宜須治,宮內恩榮也要勻。臣妾若,外少清名內有,就應該,昭陽虛位待賢人。如蒙陛下周全妄,還可修身己立名。惟願君王心俯恤,長華肺腑感深思。中宮諫罷淒然泣,元帝成宗抱愧心。禦手相扶皇甫後,連聲歎息一邊雲。
咳!國家有幸,朕不能如太宗唐皇,倒有了個長華王後。
禦妻如此有何愆?中宮應知爾獨賢。既恐立身無大德,寡人豈敢不周全。朕躬就此憑卿奏,惟願夫妻共百年。天子說完連執手,娘娘欣喜就開顏。君王隻得登龍輦,又幸東西二院間。王後方才除素服,昭陽獨處甚心歡。挽車一諫君王後,果然那,哲後名聲頃刻傳。
話說皇甫後一自進言之後,元天子國政不苛,宮幃大治。又且中宮恭敬太後,君王下恤妃嬪,宮監就把那挽車進諫的芳名,聞於中外。皇甫敬聞知,大喜道:壯哉!不愧吾家好女。如今可無他憂矣。
皇甫全家喜氣多,一雙父子拜親王。家生好女為王後,外戚居朝外有光。車馬填門真極顯,官員集府果非常。此時立了新王後,氣象光昌分外揚。暫住長華為後事,且談攀鳳一崔郎。
話說崔攀鳳,繼娶梅雪貞已懷身孕。其時值皇太後萬壽,且又新平朝鮮外國,因歡喜之際下一道聖旨,要出恩科。崔攀鳳聞知此信,就有個功名的指望。
自思籍貫在雲南,身走科場已兩回。文字雖佳珠暗擲,闈官俱是性狼貪。如今既值恩科出,須趕功名趁少年。不如早為捐了監,鄉場難中上都間。嶽翁現在為侯職,或有提攜事可全。若得秋闈真中式,也堪光彩耀門闌。崔郎主意安排安,作急調停把監捐。擇定良辰先打點,至期立刻別慈萱。叮吟娘子須珍重,又囑慈親好照看。留戀片時分了首,秋風匹馬上長安。家奴伏侍多輕便,七月臨都轉眼間。指望嶽翁相照應,誰知早已下牢監。崔郎至此茫無措,骨肉關心也淚漣。尋下寓時安頓畢,自家便服就探監。牢中用度般般有,入見劉侯認泰山。但說完姻婚郡主,不提梅氏女嬋娟。隻因太郡曾相囑,故此崔生未敢言。國丈危中逢女婿,看他文雅也欣然。坐談片刻方才別,國丈叮嚀三兩番。一女終身惟靠你,早登雲路做高官。崔生受訓連聲諾,灑淚而行出了監。回到寓中勤苦讀,十分用意看書篇。隻因已沒劉侯勢,難說人情俱靠天。元主於時差主試,就點了,保和學士少年官。明堂酈相承君命,八月初頭入了簾。一眾才人齊入試,分題已畢見新文。崔郎進號心中喜,抖抖精神就寫文。惟願早登雲路去,以圖連接顯門閭。漫言納監崔公子,且把華亭伯爵言。
話說華亭伯住居尹府,雖然飲食豐盈,舉動甚為不便。意欲速造府第,難得落成。正在躊躇間,適有一所空房出賣,衛煥就將禦賜銀兩立券買成。
不造新房買了房,其間妝點也非常。高廳大廈皆雕檻,繡閣書齋亦畫梁。側有花園多美景,亭台樓館好尋芳。一處處,紅橋遠接波光澈;幾層層,畫閣微遮樹色蒼。新宅風光言不盡,果然是,公侯氣宇好門牆。華亭伯爵心歡悅,擇定良期要起行。並共亭山諸寶眷,一齊俱到買來房。預先說定同收拾,若到臨期好共行。當下勇娥心內想,不如早早議鸞鳳。勇彪繼弟年華少,尹府千金性謙良。若得娶她為弟婦,蘋蘩有主可寬腸。何如趁此先求允,免得移居又費商。女伯心中存生意,就將此語告幹娘。王妃點首連稱好,待我乘機說合將。這日良貞留了意,閑同弟婦訴衷腸。蘭台小姐奇英伯,坐聽談心也在堂。隻見王妃移近椅,竟將那,提親一事說端詳。弟婦呀,侄女芳年正妙齡,標梅時候好成婚。衛郎年少猶無偶,難得他,已拜京營都總兵。若許蘭台賢侄女,過門就可做夫人。勇娥繼女心中願,轉達尊前托妾身。弟婦若然應允了,兩家情願就聯姻。王妃之說方才華,女伯含歡立起身。進步殷勤求見允,舅爹舅母可垂青。奴家已繼王妃下,堂弟排來也算甥。如若叨蒙垂顧盼,這就是,天公配定好婚姻。堂無繼母惟家父,愛媳疼兒自必深。況複此人才貌美,一歸有益我家門。原知舍弟高攀甚,求隻求,且看幹娘麵上情。女伯含歡言到此,尹公夫婦就應承。
啊,原來如此。這也是一段極妙的好姻緣了。
且過移居得了閑,那時緩緩論姻緣。媒人就擬姑父做,這段良緣必要全。言訖一齊觀愛女,蘭台小姐帶羞顏。王妃見允心中悅,女伯聞言心上歡。斂袖深深先致謝,準於改日就行盤。當時女伯通知父,衛煥聞知也喜歡。一切箱籠營運畢,尹公又擺餞行筵。勇娥相共蘭台女,甚覺依依割舍難。一到次朝車早備,齊齊相謝要移搬。尹公夫婦殷勤送,皇甫王妃就上軒。後擁前呼離尹府,齊到了,華亭伯爵衛衙間。
卻說華亭伯父女同了皇甫敬的家眷,齊到新居。這所吉房也是尹衙一般,分作東西二院,武憲王家眷住西邊。
合門吉慶喜非凡,隻見那,賀客紛紛又共臨。三兩日中鋪設好,安排要定女千金。仲冬一日先行聘,十月初三就做親。擇下日期忙整備,亭山便是執柯人。至期衛煥行盤禮,各色豐盈不必雲。武憲王爺為作伐,來回款待極殷勤。於是隻等完婚配,這一個,尹氏千金屬衛門。豪傑勇彪心暗喜,深欣配偶得才人。吉期十月初三日,好就鸞交鳳友婚。慢表衛家行了聘,且談主試取佳文。明堂奉旨挑賢士,隻看文章不看情。隨問隨批加仔細,或圈或點重評論。心懷錦繡憐文墨,意秉忠貞絕世情。廿七清晨懸出榜,崔攀風,高高中了十三名。
話說中了崔攀鳳,不覺心中大喜,一麵差人密報劉侯,一麵換了秀士衣衿恭參座主。那保和殿大學士酈明堂又收了一班門生,府前好熱鬧。一個個送贄禮的,遞門包的,絡繹不絕。
少年丞相貴當朝,今日又,大會門生喜色饒。頭上烏紗金翅插,身披繡蟒紫羅袍。虎皮交椅旁邊擺,酈明堂,斜對廳門坐得高。新中門生來不斷,值班人役往回邀。呈手本,授門包,次弟登堂謁相寮。師問一言齊應答,茶來三道盡嗬腰。果然大拜威儀重,收納門生勢更豪。
話說這一科舉子俱來參謁老師,那些家人分賞的門包卻也不少。
榮發親隨有數年,主人貴顯自當權。手中出息殊非少,一個皮箱滿滿填。來往官員俱熟識,家庭男婦盡趨炎。相爺心腹人皆敬,赫赫威風七品官。榮發得時年又少,有那些,媒人來說擇良緣。這個說,誰家女子還勤儉。那個說,何處姑娘美更賢。榮發隻推年尚幼,婚姻一切且休談。媒女見覆難重議,小親隨,放意安居相府中。不表下邊僮仆事,且談那,少年丞相閱文章。
話說酈明堂細覽卷,已知崔攀鳳繼娶的妻房就是劉侯的次女。
步出秋闈暗歎嗟,何期劉女屬崔家。於歸別姓慚風化,背卻盟言負少華。全不想,名望已同金石價。全不想,於歸要主玉無瑕。如今又嫁崔攀鳳,為什麼,品行毫無這等差?
咳!且慢些笑她的失節,或者劉燕玉也是以桃代李的機關,亦末可定。
況兼體統是侯門,豈有輕輕便失身。或者也同吾事合,成親自有替身人。我這裏,蘇娘投水名無損。她那裏,假者成親屈美名。凡事當須斟酌去,斷不可,等閑視作失貞人。
咳!東平君得知此事,未必不吃一大驚。
我將卷放槐軒,無暇工夫理此情。酈相笑言休亂道,恐她也是抱冤人。伊那裏,私房瑣屑難全節;俺這裏,正大光明好守貞。燕玉若其尋了死,外邊傳播更難聽。設身處地皆如此,莫笑她,不做三貞九烈人。丞相言完移玉手,笑雲可為爾調停。劉家既嫁崔攀鳳,蘇女當歸皇甫門。梁氏千金紅了麵,花容正色吐嬌聲。
啊呀,千金說哪裏話來!小姐不婚,奴家不嫁。
明堂點首口稱然,且看芝田意怎般。他若真思三載守,少不得,從容再議舊姻緣。素華見說方心悅,惟願千金早玉成。堂下香閨閑敘話,定省已畢就安眠。次朝酈相衣冠畢,先到花園走一番。又見梁公夫婦後,方才端坐聽槐軒。焚香煮茗親隨侍,送客迎賓堂後傳。午膳過時方獨坐,忽聞廊下稟其端。
啟相爺得知,東平君忠孝王請安。
少年丞相笑微微,一正紗貂向外趨。忠孝王爺忙進見,深深施禮欠身軀。相參已畢同歸坐,東平君,悅色和顏問起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