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老師大人近安,自闈中出來甚是辛苦麼?
桃李門牆得眾賢,老師當位自無偏。今科文字應多美,門生等,隻為移居冗未瞻。改日當求卷看,必然個個是佳篇。明堂含笑殷勤答,雖受辛勤托庇安。隻是恩科為主試,下官們,隻觀文字不貪錢。故而門下諸生輩,盡是真才實學員。卷現存芸室內,年兄有暇就相觀。王爺應諾抬身起,款步隨師到左邊。隻見那,蕭蕭風味淡如仙,小小爐焚一縷煙。滿架錦書排疊疊,半窗短竹映娟娟。沉香短榻旁邊擺,巧繡香墩左右安。午影透窗融硯冰,秋風掠壁動絲弦。果然別有清幽景,不是塵凡是洞天。看罷芝田心讚歎,老師文座好消閑。明堂含笑稱寬坐,卷俱存但請觀。忠孝王爺齊應諾,方移文字坐旁邊。先將初卷看詳細,所作佳章是解元。上下看來連稱好,一邊誦讀一邊觀。須臾看了頭名卷,滿口含歡啟口雲。
啊唷好文章!這一派宛轉的情詞,非老師不能解識。
明堂見說笑微微,此位文章原算奇。宛轉流利清更麗,故將榜首解元題。十三名是崔攀鳳,他的那,字態文情也類伊。隻為佳文多得極,將他取中略低些。君侯請看崔生筆,論起來,一十三名委屈伊。酈相言完親檢出,東平千歲急忙趨。少年丞相佯佯起,偷把芝田冷眼窺。忠孝王爺全不覺,斜憑交椅坐身軀。開篇先看名和姓,一見年輕便讚奇。
卻說忠孝王拿著攀鳳卷細細端詳,看到上麵刻著繼室元城侯次女劉氏,不覺大驚。
忠孝王爺吃一驚,霎時間,桃花麵上失精神。驚惶顏色方才退,惱怒情態卻又生。攀風文章猶未展,心中轉折萬千情。
啊唷,罷了,罷了!到底是奸臣之女,不忠不節。
昔日黑夜到花園,隻說姻緣夢裏言。我己再三辭謝過,殷勤偏要許姻緣。香羅尚在人先嫁,何故行為懲不堪。
啊唷,賤人呀,賤人呀!我未忘恩,你先負義。
孤為花園救命恩,時時想念在於心。情癡不負香羅約,義重還思畫扇姻。不道吾心非你意,公然失節與重婚。一般都是芝田婦,為甚的,不學雲南孟麗君?
咳!也罷,這一來倒免了多少牽連。
燕玉如其舊不忘,孤家怎好斷情長。此來撇卻移牽掛,好待我,殺爾親兄與父娘。
孤家好恨!俺本是蓋世英雄,反弄出此羞醜之事。
王爺當下變容光,手腕酸麻落了章。酈相偷看知有怒,起身連說我荒唐。此文不合呈君看,觸犯年兄罪莫當。忠孝王爺言不敢,惶惶惑惑拾文章。
咳!有驚台座了。此生如此裙釵,可博老師一笑。
說完強笑取文篇,忍怒重將一頁翻。心緒如麻觀不細,假稱假讚片時完。佯作愧,強含歡,連道人人是大賢。乞賜文章歸去看,門生還要細詳參。明堂含笑稱依命,今日清閑可坐談。忠孝王爺辭不得,躬身應諾就開言。眉頭愁鎖攢還放,臉上羞紅淡又鮮。情到十分難忍去,一聲長歎又無言。少年丞相知其怒,轉覺心中反不安。坐近案前方啟口,情詞慷慨勸芝田。
咳!東平君,你錯怪她了。
伊本花園私訂盟,怎生守節逆雙親。爺娘許配崔攀鳳,密事難於直告聞。就便捐軀尋了死,外邊知道為何人。閨娃膽怯皆如此,莫恨其心不守君。今既已無劉郡主,倒不如,下官與你作媒人。少年十八封王位,怕什麼,沒有風流美細君。若然誌願重續娶,下官從此便留神。丞相之言猶未畢,忠孝王,忍怒含悲稟一聲。
咳!恩師呀,門生不願續弦的了,無煩恩師留意。
孟氏投池為少華,門生豈敢負於她。縱然劉氏今還在,也往偏房數內加。今既已歸崔府去,門生是,惟收一妾作傳家。王爺言訖揮珠淚,丞相聽言也歎嗟。正在客窗閑話處,家僮榮發打茶來。但見他,托盤進步一嗬腰,二盞香茶舉得高。宰相家人真有貌,昂然氣概好風標。王爺目視連聲讚,手內擎茶問事苗。
啊,管家,你是大人的親隨麼?好一副才能體段。
榮發趨前一膝恭,起來垂手口連稱:小人本是無能仆,重用全叨家主恩。忠孝王爺連說好,老師手下定能人。於時茶罷方才起,隻見家人稟事因。
啟相爺:夫人分付說,忠孝王早來,就留書房便飯。
少年丞相說應當,留住東平忠孝王。片刻家人齊侍候,佳肴羅列在書房。老師主位門生客,座椅排開就進將。榮發家人呈上飯,師同生膳有情腸。風流丞相深憐愛,俊眼頻皇甫郎。暗叫芝田知道否?眼前就是你妻房。師生大禮巍巍在,我和你,怎樣還成鸞鳳行?丞相時聞心慘淡,東平千歲也端詳。私歎羨,暗稱揚,如此奇容沒有雙。十八青春為宰相,風流儒雅酈明堂。於時膳罷香茶到,略略消停告別行。丞相降階親送出,回歸書室暗思量。
呀,怎好!
我因戲你試其心,氣壞芝田卻怎生?改日必須親探望,今朝悔殺失調停。慢談丞相心牽掛,且表王爺轉府門。一出梁衙登了輦,前呼後擁立時行。靴登車板聲聲恨,手挺金貂疊疊嗔。侍從長班皆害怕,駕車禦者亦擔驚。一臨衙府高車歇,忠孝王爺向裏行。不入書房穿夾道,竟來西院見雙親。容不悅,意生嗔,強把爹娘叫一聲。尹氏王妃迎著說,癡兒午膳未曾吞?早晨出去申牌返,想是還從別處行;忠孝王爺言已吃,老師留飯故遲停。今朝有件新聞事,告稟爹爹與母親。畫扇訂姻劉郡主,如今早已入崔門。名稱攀鳳新科舉,續娶劉家次女婚。此事也還符我意,從今後,放心殺彼一家門。爹爹與母詳詳看,這段奇文新不新。千歲言完微冷笑,一腔憤怒不能平。亭山見說心驚駭,尹氏聽言笑一聲。
咳!癡兒呀,不聽娘言,如今好否?
奸臣兒女有何賢,遇了新緣棄舊緣。你意尚然思燕玉,她心早已負芝田。如今嫁了崔家子,你何苦,禦賜婚姻不成全。到得此時無指望,空生忿怒與羞慚。
咳!冤家不須生氣了!
劉家郡主嫁崔門,我處還當另覓親。孩兒失卻難重得,媳婦無時可續婚。有此親王門第在,何愁室內少夫人。從今丟起劉家事,好好提親別處門。尹氏王妃嗔不問,亭山點首歎連聲。
咳!罷了,劉郡主既已重婚,我兒亦當另娶了。
東平千歲氣難降,背手無言步畫堂。敘話片時辭出處,穿廊曲折入書房。家人伺侯更衣畢,倒坐閑眠小臥床。垂眼呆思心慘切,托冠悲歎意空傷。忽然怒擲香羅帕,一跌雙靴壯氣生。
咳,強顏賤人,誰要你的香羅?
不能為我守清貞,何用香羅掛在腰。今日一拋永不拾,少華燕玉了無交。王爺言訖長籲氣,倚榻無言怒未消。卻值家僮來俟候,急忙忙,上前飛手拾絞綃。
啊呀,羅帕兒遺失了,請王爺過目。
忠孝王爺奪過來,伏侍家丁齊退後,眼觀羅帕暗疑心。啊呀,奇哉!平日相看似寶珍,一時遺失便搜尋。有人拾去歸還來,就作歡欣賞給銀。今日如何全不喜,反將羅帕擲埃塵。於時忠孝王爺起,轉展多時歎一聲。
啊,我本英雄男子,何須計較那世俗裙釵呀!
王爺言訖放眉頭,也不嗔來也不羞。忽報平江侯爵到,忙忙接入不遲留。一進書房行禮畢,榻床對語坐談留。東平千歲微含笑,靴踏香羅道事由。
咳!賢兄呀,你可知此事麼?
貽帕之人已屬崔,從今後,香羅與我不相親。平江侯主驚疑問,忠孝王爺訴一回。友鶴大驚稱可怪,到底是,女流誌願異須眉。香羅一棄無幹涉,也莫嗔來也莫悲。忠孝王爺言正是,賢兄見教謹依從。友鶴兄呀,小弟從來秉性剛,姻緣之事當尋常。今雖十八豪華日,坐臥全無風月腸。劉氏重婚何足惜,無非是,三年之後納偏房。此生歡樂皆丟去,惟指望,留個兒孫伴父娘。千歲言完長歎息,熊君聽說也淒涼。咳!賢弟嚇,你若如此過光陰,辜負風流富貴身。十八封王名頗重,三年守義念何深。這其間,黃金作屋方宜逞;這其間,白玉為人始配成。你何苦,蕭齋獨宿淒涼夜;你何苦,冷枕偏聽寂寞更。賢弟此心毋太執,須知莫負這青春。王爺見說微微笑,兄長如何也勸人?要我不全三年義,勸君早就百年姻。奇英女伯君王賜,你何苦苦直到今?熊君聞言眉乍皺,答聲此事慢調停。新居未就心無定,行聘完婚待落成。忠孝王爺言有理,新居正好住新人。於時兄弟談心處,華亭伯,拜客回衙也敘情。即命廚房排小酌,相留嬌客飲杯巡。奇英女伯多伶俐,端正華筵派眾人。僮仆紛紛忙伺侯,至親幾個飲杯巡。
卻說華亭伯留住東床,與武憲王父子及勇彪等,一同小飲。忠孝王飲到七分醉意,忽然金杯一側,濕了身上紅袍,那些家丁就把方才擲下的香羅遞與忠孝王。
忠孝王爺醉意濃,頓忘拋下這情宗。拭幹酒跡藏腰內,那時候,笑笑談談少怒容。宴罷茶完齊立起,王爺帶醉送盟兄。回身定省雙親後,仍舊去,獨宿淒涼書館中。睡夢醒來衣才解,床前伺候有家僮。寬袍又見香羅帕,暗暗驚奇問就中。
啊,家人們,可是你等拾來的麼?
家人害怕隻推無,千歲私猜為若何?我已絕情劉氏女,怎生複有這香羅?莫非原有姻緣分,鬼使神差付與吾?
也不妨將此帕存留,以看後來的動靜。
想她夜會小春庭,語烈言剛立過盟。難道等閑心一變,就從親命嫁崔郎。雲南萬裏無消息,或者重婚有替身?似這等,指鹿為駒皆世有;似這等,移花接木亦常情。況存進喜江三嫂,豈不念,合意同心作處分。已棄香羅重又得,看來破鏡可完成。王爺當下微思念,複把香羅帶在身。仔細一思真不妙,被人看見笑癡心。無如放在巾箱內,以待他時看怎生。當下王爺收拾好,寬袍安歇脫羅衾。誰知一轉多情念,就覺牽連不放心。恨隻恨,雲南遠隔無音信。愁隻愁,燕玉全身受苦辛。反複不眠三四次,漸漸地,不呼賤婢呼芳卿。連宵不寐清晨起,日日沉思轉欠寧。次日明堂親探望,仍將珍重囑門生。王爺因受恩師命,遂作寬懷侍二親。按下那邊提這處,要從下卷表分明。詞登八卷功夫久,三月之中廿七成。書案得閑聊擱筆,花庭過雨趁披衿。蟬聲乍歇消殘暑,螢影初飛索短吟。剪斷綠窗諸夏景,再將下卷續前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