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寅恪評:但外廊營舊宅實是再生緣發祥之所,故為最有價值之地,蓋端生撰再生緣自第一卷至第八卷即自乾隆三十三年九月至三十四年五月皆在北京外廊營舊宅。(編者按;以下省略)端生於再生緣第一七卷第六五回首節雲“追憶閨中幼稚年”及“隔牆紅杏飛晴雪,映榻高槐覆晚煙”,雖似指登州同知官舍而言,然“紅杏高槐”乃北方所常見,本非限於一地,若視作描繪外廊營舊宅之語,則於久客長安,習知城南坊宅情況之人,更覺端生此言,親切有味,亦不必過泥至認為止可適用於牟子舊邦(再生緣第一四卷第五六回末節雲:“錦綺妝成牟子國”)景物之描寫也。(《論再生緣》)郭沫若評:當然,《再生緣》前十七卷也並不是毫無缺點。如果要認真加以指摘,它的缺點很多。脫不了神道佛法、仙行妖術等的非現實的成份,可無用說。作者對於曆史的真實性是完全置諸度外的。故事被擬訂在元成宗時代,元成宗鐵木耳生於元世祖忽必烈至元二年(公元一二六四年),是世祖的孫子,即位於至元三十一年(公元一二九四年),其時已經三十歲,而書中卻說他是“少年天子”。元代漢人的地位很卑下。民分四等,蒙古人為第一等,色目人為第二等,黃河流域的居民是第三等,長江流域和以南的是第四等。在《再生緣》中,元帝竟接連以漢人為後,且在朝廷中擔任王侯將相的都是漢人,而且都是南方的漢人,此外卻看不見有什麼顯赫的蒙古人。這是完全違背史實的。(《(再生緣}前十七卷和它的作者陳端生》)詩曰:靖國功成拜列侯,江陵女爵德全優。天顏咫尺恩深眷,貞靜幽閑配冕旒。
話說廿四名宮女擁出娘娘,早有堂官內都監統率一眾宮官一齊跪倒,把龍盤繡袱中包著的金螭虎紐、中宮玉璽獻將上來。兩個迎親的彩女跪了一跪,恭恭敬敬奉上娘娘。
王後端然接過來,退行七步跪塵埃。金蓮軟踏在紅氈,玉印高擎翠袖抬。頓首三呼朝北闕,謝恩已畢起身來。仍將寶璽交宮女,相遞欽差內監懷。拜印完時王後出,掌宮官,一聲吆喝就分排。
呀:教坊奏樂,內監抬車,娘娘就此起駕。
一聲傳喚應齊齊,抬入金根玉輅車。頃刻大張紅錦帳,閑人回避不能窺。宮娥忙亂扶王後,內侍來伺枕風輿。皇甫娘娘登了輦,教坊司,大吹音樂起香車。隻見那,仙樂三吹放正門,金根寶輦在中行。宮宮脂粉明霞彩,曲曲黃羅陣陣雲。六部九卿行國禮,宮娥內監叫平身。一聲起駕街則靜,十裏花棚浩浩行。禦樂飄音輕縹渺,宣燈照道影沉沉。娘娘端坐漫天帳,點首嗟籲三兩聲。
咳!這是祖宗的餘德,天子的洪恩。
江陵歸夢果無差,今日承恩侍翠華。儔侶豈於山寨內,姻緣卻在帝王家。可奇可幸還可喜,奴定把,賢後之名萬古誇。皇甫娘娘心暗想,春風映麵泛桃花。寅牌時候鑾車到,掌堂官,捧寶先行奉翠華。
啟萬歲皇爺得知:娘娘迎到,乞聖旨定奪。
風流帝主麵含春,聖旨飛宣新貴人。皇甫娘娘隨召入,宮妃簇擁謁金門。上階先用君臣禮,紅錦兜頭跪在塵。天子心歡忙下座,親提翠袖叫平身。中宮王後方才起,香案排齊奏一聲。
啟萬歲爺,早參天地,卯刻良辰到了。
君王含笑正龍袍,相共娘娘立一氈。拜過天來參過地,王爺國母對相交。報聲太後娘娘至,帝主欣然欠體邀。太後下車升玉殿,慈顏大悅讚聲高。
啊唷妙呀!好一對夫妻!
君王與後一齊參,玉鏘鏘展拜前。太後娘娘心內喜,親身下座就相攙。連稱難得偕佳偶,願官家,夫婦相和一百年。見了上宮王太後,又來各院眾紅顏。但見那,珍珠簾叮當響,似玉如花跪幾行。宛轉鶯聲呼萬歲,飛揚鳳袂拜娘娘。新婚帝後同傳免,彩女宮官入唱將。合殿拜完音樂起,笙歌相送入昭陽。坐床撒帳挑紅錦,合巹交杯捧玉觴。婚禮行完天子出,傳呼賜宴孟和梁。二公謝聖方才轉,已見那,宮樹朦朧送夕陽。
卻說其時天色已晚,元主在萬壽宮陪侍太後。皇甫娘娘坐於紅羅帳內,有那一班宮娥彩女侍立兩旁。
一自娘娘依鳳幃,人人舉目暗偷窺。盡言勝似劉皇後,獨占宮花第一魁。王後端然床上坐,想一想,省親大禮卻須為。
啊,眾妃子,可為我在前引道,往萬壽官省親。
眾妃應諾在前行,低喚宮人快秉燈。王後起來先正袂,丁丁環下宮門。兩班彩女擎龍扇,各院宮娥款鳳裙。一到上宮快入奏,諸妃扶後就升庭。娘娘進步忙行禮,垂袖低低說省昏。在側君王心內喜,居中太後口含春。和容悅色忙扶起,連叫中宮快起身。皇甫娘娘方禮畢,中宮取椅設西橫。宮娥回首一移去,麵對王爺太妄尊。語罷殷勤先告罪,這娘娘,鸞綃一欠坐花墩。君王含笑深憐愛,太後含歡亦讚稱。
啊,官家,這乃新王後的敬君大禮。
風流天子應聲知,太後欣然出訓辭。皇甫娘娘忙坐近,老太後,慈顏不喜備言之。中宮呀,爾本閨中一俊英,全忠全孝有聲名。如今敕立昭陽後,須得般般據理行。外助何能如內佐,宮幃不比在軍營。莫存私見偏親族,須把良言勸主君。休恃朝廷宜守禮,母儀天下要修身。當年劉後多仁政,今日中宮須美名。陰德盛時無月蝕,乾坤感化見分明。爾如效得貞觀後,皇甫門楣即長新。太後言完三太息,中宮聽訓說尊行。於時王後稱安置,聖上輕車就轉行。一眾嬪妃齊送到,娘娘回首便開聲,啊,貴妃們,回宮去罷。
一眾嬌娥即下廊,各回宮院不須詳。娘娘步入昭陽殿,宮女圍隨進洞房。忽報一聲鑾駕至,中宮含愧接君王。紗燈一閃開宮扇,天子離車竟進房。喜色相扶新國後,幽情轉念舊昭陽。
咳!劉後呀!
可憐去歲爾亡身,過眼昭陽又一春。今日公然更氣象,洞房花燭喚新人。風流天子心悲喜,扶起娘娘入寢門。宮女下簾呈細茗,君王未寢且消停。隻見那,寢宮富貴好春光,燭影分紅上綠窗。王後坐於龍榻上,果然美麗不尋常。君王細把中宮看,美貌真稱世絕雙。但見她,珠冠低叩花容冶,寶帶斜懸玉體妝。鳳眼如凝秋水碧,蛾眉似畫遠山青。妖嬈態度憑龍榻,端重姿容有鳳章。比並勝於劉國後,為儔隻許衛紅妝。少年天子凝眸視,不覺觀弰在洞房。
啊唷妙呀!好一個新王後!
朕躬幸得此嬋娟,不枉為君在少年。可惜勇娥歸別姓,不然也在朕躬前。。深宮好夢連宵續,錦帳春風永夜歡。此夜先同王後臥,來朝再共後妃眠。惜她已屬江侯府,未許雙花供禦前。
咳!此之謂人心不足。
已得傾城一女郎,何須再念那紅妝。今宵立下新王後,朕必要,滿月方離此洞房。元主暗思含笑問,禦妻何不去濃妝?君臣此夕成夫婦,為甚麼,冠帶森嚴坐在床?王後聞言紅粉麵,玉軀微欠道端詳。
陛下呀!
臣妾叨恩立正宮,今惟敕命是依從。未得主上傳宣過,如何敢,擅卸冠袍慢聖容?太後訓言臣妾受,事君惟盡一心忠。少年天子心歡悅,笑執香尖叫正宮。
啊唷,寡人有幸得此賢德中宮。
禦妻就此卸珠冠,莫誤良宵早早眠。明日寡人如晏起,朝中文武必多言。禦妻速就巫山夢,免得朕,坐對良宵脈脈然。言訖含歡攜玉手,娘娘立起就除冠。分開絡索花容畔,卸下簪釵寶髻間。粉麵映燈嬌冶冶,春尖掠鬢影纖纖。濃妝一卸花冠現,元天子,笑視花容愛又憐。
妙呀,真不愧南威之貌,西子之容。
君王言訖笑融融,手挽娘娘入幔中。花燭已消窗影暗,洞房初掩瑞香濃。鴛鴦並枕恩情重,龍風羅幃歡愛同。萬種幽情言不盡,一宵好夢樂無窮。於時帝後偕佳偶,早不覺,曙色當窗動曉風。
話說平明時候,皇後早起梳洗,已有宮女們齊齊伏侍。
娘娘臨鏡正宮妝,翠黛輕描兩道長。風襖披來腰窈窕,龍裙係處步端詳。更衣完畢催天子,帝主含歡下禦床。少刻諸妃來進謁,娘娘命坐飲茶湯。問安太後俱完訖,聖駕離宮坐輦行。
話說天子駕臨便殿,即有武憲王父子謝恩,並及諸大臣們上表恭賀。散朝之際,遂有皇甫夫人,帶同衛勇娥、尹蘭台一同進宮問候。隻尹小姐牽掛著表姐,又要看看內院三宮,隨了姑娘一同進來。
一進金門玉戶前,漸齊齊,排班立著等玉宣。宮娥內侍皆趨奉,太郡王妃口口連。同入昭陽忙啟奏,掌宮官,倒身一跪近珠簾。
啟萬歲娘娘得知,外麵有皇甫太郡王妃,奇英伯衛勇娥,及娘娘的表妹尹蘭台,皆在宮門外候安,乞旨定奪。
王後聞言未及雲,少年天子麵含春。既然太郡王姨至,召入昭陽正院門。內監應聲忙下旨,尹良貞,當時引眾進宮門。王妃進裏前行禮,女伯低頭後見君。尹氏千金初麵聖,她一般,揚塵舞蹈不心驚。九重帝後齊傳免,宮女開簾向外迎。太郡王姨齊進殿,娘娘側坐便抬身。籠翠袖,款湘裙,相見娘娘姊妹們。粉麵微紅嬌帶愧,回呼彩女設花墩。太郡蘭台和女伯,一齊告罪坐西邊。風流天子微含笑,龍目頻觀二美人。看過勇娥觀尹氏,天顏微笑就開聲。
啊表皇姨,爾與中宮道喜麼?
自家姐妹必情濃,今後何妨常入宮。後在內庭應氣悶,此來骨肉可頻逢。
王姨呀!
爾和女伯進昭陽,好與中宮敘曲腸。姨等清姿非虢國,朕雖年少豈明皇。至親理合頻相會,常去常來也不妨。元帝成宗言訖笑,二佳人,羞紅齊上雪腮邊。朝廷略坐抬身起,王後殷勤送駕行。太郡正衣忙立起,上宮又請老娘娘。賜茶留坐須更候,太後相同敘敘常。此處長華皇甫後,卻同姊妹在昭陽。蘭台小姐花墩坐,回視宮娥暗讚揚。四壁無塵龍影動,門簷有彩鳳飛翅。珠簾不卷千紋亂,寶鼎高排一縷香。大殿深深秋色暗,高宮迥迥午生涼。錦衣內侍排前院,翠袖宮娥列兩行。東首九龍金角椅,高高寶位坐娘娘。果然宮內威儀大,氣象鮮明出異常。小姐觀瞻心暗讚,四眸低問衛紅妝。此間諒必昭陽殿,未識何方是寢房?女伯點頭忙啟口,花容含笑叫娘娘。寢宮未知存何處,可許臣們看看房?皇後聞言微帶笑,起身先向寢宮行。蘭台女伯同隨後,步入珠簾看細詳。真是豪華佳擺設,果然富貴好風光。麒麟繡幔飄飄影,翡翠羅衾細細香。寶鼎高陳青玉案,金帷深鎖碧紗窗。奇珍異物般般有,海樹瑤瓶件件張。看罷齊齊稱好景,果然富貴重君王。娘娘便令俱寬坐,自己消停倚禦床。太後移時來正院,深宮圍坐說衷腸。王妃執著中宮手,附耳低低細問詳。昨日進宮安逸否,諸妃可肯敬昭陽?君王應在中宮歇,情性評來良不良?王後聽言紅了麵,鶯聲微吐告萱堂。細將昨日如何事,俏語低低訴與娘。又道君王情性好,量來容易掌昭陽。王妃點首連稱是,母女談心坐禦床。少刻殿中筵席上,宮娥笑請飲羹湯。王妃宴罷辭君後,衛女蘭台也起將。帝命中宮須異寶,賜與那,勇娥尹女二嬌妝。於時太郡王妃出,從此後,天子風流戀洞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