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青娘目光顫唞了一下。
沐遠風靠在車壁,語調平平常常:“聽說,金碧山莊的老莊主這幾天安安穩穩地留在鳳陽府,很像是布好了局,正等著下鍋。”他頓了一頓,“不過這種時候,能讓你這麼輕易地就從嶽州城逃出去,真不像是官府中人的作風。”
趙青娘抬起頭。沐遠風微微一笑:“官場最忌諱酒後糊塗,這位嶽州知府崔大人卻是曲後糊塗。他說上麵曾有人關照下來要留你一條性命,吸引眾人追逐,好把背後的動作遮蓋住。不過這並不關我的事,所以我也沒有多想。”
趙青娘突然明白了什麼似的,心內一陣翻滾。她慢慢蜷起雙腿。裙衫糾纏在臂間,雖已不作江湖客打扮,在她身上仍找不到多少尋常女子的嬌柔韻致。她覺得臉頰有些發燒,一陣別扭。沐遠風恍若不見,氣態自然。
就在這時,車夫座上忽然傳來一陣響動,緊接著是車夫一疊聲的求饒,情狀惶急,仿佛一回頭被人架住了脖子。不等趙青娘掀開車簾,便是一道滾燙的鮮血重重地抽濺在簾上,趙青娘掀簾的右手一頓,露出的一線縫隙中,她再一次看到了那雙眼睛。
☆、第五章 弦動劫波
嶽州城西門外,稀疏的林木旁是水澤一片。一駕馬車就停在水澤之旁,馬匹低著頭啃食雜草,車夫的兩條腿則掛在座下,遠遠看去就像在歇腳乘涼。
梁綠波跳下馬來,快步跑到車後,腳下泥土溼潤,發出些聲響。她一皺眉,落步愈加小心,繞到車前。
隨即她發現即使她將馬騎到車旁,也不會有任何人驚跳逃跑。還未凝固的血液從車簾上滴落下來,打散於車轍。車夫半個身子倒進車內,扯開了一半車簾,姿勢扭曲著。
梁綠波吃驚,輕輕“哎呀”了一聲,上前探了探車夫鼻息,側耳傾聽了片刻,神情便有些頹然起來。
仿佛又是晚了一步,僅僅一步而已。鮮血的溫度尚沒有完全褪盡,死去的車夫臉頰上甚至還帶著劣酒醺下的微紅,但四周已是一片死寂。
她不知道為什麼,這樣的一步之差,在她追捕趙青娘的這半年中總是一再地發生,並且無可懷疑。單槍匹馬追緝要犯,本是鞏固“金針女捕”聲名的大好機會,隻是眼前這一件公案,總是透著一絲不可深究的撲朔迷離。
梁綠波在馬車附近走了幾步,四顧了一會兒,泥濘漫上繡鞋,滲進襪中。她忽然惱怒起來,狠狠一腳踢在車輪上,隻踢得車身搖晃幾下,那馬匹受了驚,仰起脖子嘶叫了一聲。
車中發出一縷極微弱的聲響,如同溫婉女子蒙住雙耳的纖手,覆在那馬身上。梁綠波覺得那就像是林間的微風,但那馬竟就這樣乖順地垂下頭去。
“是誰?”她退開幾步,驚問。
“怎麼了,你不是‘金針不輸’麼?現在不去追你的逃犯,卻在這裏發呆?”車中那人的聲音清而從容,手下絲弦微鳴,綿裏藏針。
梁綠波狐疑道:“你是……”她一時不敢去掀車簾,因為那車並不大,簾一掀開,她免不了要和那人麵對著麵。
“嶽陽樓上那一地金針,姑娘已經忘了?”那人似是在笑,這一句過後,梁綠波已聽出他是背靠著車壁。她的手中扣著三枚金針,一轉念,語聲便帶上幾分媚意:“呦,原來是這位先生,你不是和你的徒兒在一起麼?”
那人在車中穩如泰山:“我是和她在一起,不過她性子有些頑劣,剛才在路上和人打鬧起來,不知往哪裏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