擊木而召之:敲打著木梆之類,召集群眾。
飧饔:飧,晚飯。饔,早飯。勞:慰勞,接待;讀去聲。
邪:一本作“耶”。
故病且怠:病,困苦。怠,疲乏。
問者嘻曰:一本作“問者曰:嘻!”嘻,笑貌,又感歎聲。
不亦善夫:夫,文言助詞。
養人:人,即“民”;唐人避太宗諱,改“民”為“人”。
譯文
郭橐駝,不知道他原來叫什麼名字,患了駝背病,脊背隆起,低頭走路,就像駱駝的樣子,所以鄉裏的人給他取了一個外號,叫橐駝。橐駝聽到這個外號說:“很好!這個名字叫我,就很恰當。”於是舍棄了原來的名字,自稱為橐駝了。
他住在豐樂鄉,就在長安的西邊。駝子以種樹為業,凡是長安城裏的富貴人家要修建園林觀賞遊覽的,以及賣水果的,都搶著接到家中款待他。看他所種的樹,即使是移植來的,也沒有不存活下來的;而且長得高大茂盛,結果又早又多。其他種樹的人,就算暗地裏偷窺模仿,就是沒有一個人能比得上他。
有人問他種樹的經驗,他回答說:“駝子並不能使樹木活得長久、長得繁茂,隻是順應樹木的自然規律,使之按照自己的本性成長。凡是要種的樹木,根部要舒展,培植要均勻,泥土用原有的,搗土要踩得結實。一切都弄好了,就不要再動它,也不用擔心它,離開後就不要回頭再看了。種樹時要像照顧子女一樣細心,種好了就把它擱在一邊,丟棄不管,那麼樹木的天性就可以保全,而本性亦獲得發展了。所以我隻是不妨害它的生長罷了,並沒有能力使它高大茂盛啊;隻是不抑製、不損害它結果子罷了,卻沒有能力使它果實結得又早又多啊。其他種樹的人可就不是這樣了,樹根彎曲並且換上了新土,培土不是過多就是不足。如果有人不這樣做,那就是愛它太深,擔心得有點過分。早上看看,晚上摸摸,走開了還要回頭再看,嚴重的甚至用指甲抓破樹皮,檢驗它是死的活的,搖動樹根,看看泥土是鬆的還是實的,這樣樹木的本性一天天地消散了。雖說是愛它,其實是害了它;雖說是擔心它,其實是敵視它。所以都比不上我。我又有什麼特別的本領呢?”
提問的人說:“把您的種樹經驗,應用到當官治民方麵,行嗎?”駝子說:“我隻懂得種樹吧,當官治民同我的專業無關。但我住在鄉下,看到長官往往發出很多命令,好像很愛護百姓似的,結果帶來了災禍。早晚都有差吏來喊叫:‘官府下令催促你們種田,勉勵你們栽種,督促你們收割,早點煮繭抽絲,早點紡紗織布,養育好你們的小孩,飼養好你們的雞和豬。’有時擊鼓召喚百姓,敲打梆子召集鄉民。我們做小百姓的,就是停吃晚飯和早餐,都要來慰勞官員,何況大家都忙不過來,又怎能增加我們的生產,而生活安頓呢?所以困苦而又疲累。像這種情形,就跟我種樹的專業,大概都是同一類事吧?”提問的人高興地說:“這不是很好嗎!我問種樹的問題,卻得到了養民的方法。”就把這件事傳播出去,作為官吏的戒條參考吧。
賞析與點評
《種樹郭橐駝傳》自是有為而作,由種樹問題談到治國體驗,以小見大,見微知著,說明無論是種樹還是治國,都要順著對象的天性,減少人為的幹擾。
由種樹經驗談到治民之道,郭橐駝批評當時的官吏“好煩其令”,幹擾百姓的工作,令大家疲於奔命。結語“傳其事以為官戒也”,即揭出作意,將養樹和養民的道理結合起來,意蘊深長。吳楚材、吳調侯論雲:“一篇精神命脈,直注末句結出,語極冷峭。”指出柳文冷峭的基本風格,跟韓文的雄健相互輝映,各有千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