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眩暈、這種有舒服之感的昏昏沉沉倒也產生了精神作用,我覺得每

一棵樹顯得更美了,每一座山顯得更自由了,每一處風光顯得更加可愛了,

因為在進行戰爭的國土上,草原的和平寧靜在混濁的目光看來就會覺得是大

自然的無情冷漠,殷紅的日落會使人想起滿地的鮮血,而在這裏,在這和平

的自然環境裏,天蒼蒼、地茫茫,又變得十分自然了。我喜歡瑞士,好象我

以前從未愛過她似的。其實,我以前總是懷著欣喜的心情來到這個方圓不大

而富饒的國家。但我從來沒有如此深切地感到它存在的意義;各民族不懷敵

意地在同一個空間和睦相處,這是瑞士人的理想,為發揚兄弟情誼,通過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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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尊重和真正的民主來克服語言上和民俗上的差異,這是最明智的生活原則

——這對我們整個混亂的歐洲來說是多麼好的榜樣嗬!她是一切受迫害者的

避難所。多少世紀以來,她是和平與自由的駐地,她最忠實地保存著自己固

有的特色,同時歡迎各種思想觀點—因此對我們這個世界來說,這一個超

越民族的唯一國家的存在是顯得何其重要!我覺得,人們賜予這個國家以美

麗和財富,是完全有道理的。人們在這裏不會覺得陌生,在那世界的不幸時

刻,一個自由的、獨立的人在這裏會覺得比在他自己的祖國更有歸家之感。

一直到夜裏,我還在蘇黎世的大街上和湖邊徜徉了好幾個小時。萬家燈火顯

出一派和平景象,這裏的人們還在過著泰然自若的寧靜生活。我想,在那些

窗戶後麵不會有躺在床上失眠和想念著自己兒子的婦女。我沒有見到傷員、

殘疾人和那些明天或後天要被裝上列車的年輕士兵—我覺得,在這裏更有

理由生活下去,人還沒有被扭曲,而在我那個進行戰爭的國家裏,生活已經

成為一種恐懼,簡直是一種負擔。

但是我覺得,最要緊的事,不是討論我的劇本上演問題,也不是和瑞士

朋友與外國朋友會麵。而是要見到羅曼羅蘭,我知道他會使我變得更堅定、

更清醒、更積極,因此我要去會見他,向他表示感謝,感謝他在我心情孤獨

的最痛苦的日子裏,所給予我的友誼和鼓勵。我的第一個日程安排必須是去

找他,於是我立刻前往日內瓦,應該說,象我們這樣的“敵人”現在是處在

相當複雜的境地。可想而知,交戰國的政府是不願意看到本國的公民在中立

地區和敵國的另一些公民進行私人往來的。但是另一方麵這又無法用法律禁

止。從來沒有一條法律規定見個麵就可以課以刑罰。唯有商業性的往來,所

謂“和敵人通商”才是禁止的,並且和叛國罪相提並論,為了不致曲於最輕

微地觸犯這一禁令而使自己蒙受嫌疑。我們這兩個朋友甚至在原則上避免互

相敬煙,因為我們無疑是被無數的密探不斷監視著。為了避免做賊心虛或者

圖謀不軌的任何嫌凝,我們這些國際友人選擇了最簡單的方法:即完全公開

的方法。我們相互寫信不用假地址,也不用留局待領的渠道,我們決不在夜

裏偷偷互訪,而是一起橫穿大街,公開坐在咖啡館裏。所以我在到達日內瓦

後,也就立刻向旅館樓下門房報上全名,並聲言我是來找羅曼羅蘭先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