幢老房子,即使不甚方便也罷,他都會有賓至如歸的感覺,而且不管他住在
哪裏,他都會運用自己處享有條不紊的能力立刻把室內布置得意味深長和適
合自己的個性。他身邊的什物總是少得不能再少,但在一隻花瓶或在一隻碗
裏始終開著鮮花,也許是女人們送的,也許是他自己深情地帶回家的,牆壁
前總是放著書籍,裝訂漂亮,或者細心地包著書皮,因為他愛書籍,就像把
它們當作不會吭聲的動物一般。寫字台上筆直地並排著鉛筆和羽毛筆;沒有
寫過字的自紙放在寫字台的右角;房間裏還有一張俄羅斯的聖像和一張那穌
釘在十字架上的天主教圖像,——我相信,不管他旅行到哪裏,這兩張圖像
一直陪伴著他;這兩張圖像給他的工作室輕輕地蒙上了一層宗教的色彩,盡
管他的情仰宗教的熱忱和任何固定的教條不沾邊。我從每一個細節中感覺
到,這樣的布置是經過精心選擇的,並且深情地保持著。如果我借他一本他
沒有讀過的書,那麼當這本書歸還到我手中時,上麵已平平整整地包了一層
緞麵封皮,並且係了一條彩色緞帶,就像一件節日禮物似的。我今天還清楚
記得,他是怎樣把《旗手克裏斯多夫裏爾克的愛和死亡之歌》的手稿當作
一件珍貴的禮物帶到我房間裏來的,我今天依然保存著那條包紮過這疊手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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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帶子。但是,最令人高興的事是和裏爾克一起在巴黎散步,因為這也就是
說,和他一起意味深長地用仿佛睜大了的眼睛去觀看最不顯眼的東西。他會
注意到任何的細微末節,即使是商店的招牌,隻要他覺得那些字號韻律和諧,
就會高興地念出聲來。據我從他身上所知,他有強烈的興趣想把一座城市的
每個角落都看遍的,似乎也隻有巴黎。有一次,我們在我們共同的朋友家裏
相遇,我告訴他說,我昨天偶然走到皮克普斯公墓的舊“柵欄”旁—那裏
①
埋葬著斷頭台上最後一批犧牲者的骨骸,其中有安德烈謝尼耶 。我向他描
述了那塊令人感慨的小小草地,上麵到處都是亂家;外國人是難得見到那種
墳塋的;我還向他描述了,我隨後在回來的路上是怎樣從道路邊一扇敞開的
①
大門看到一座修道院裏麵的情景:一群半俗尼手中拿著一串十字架念珠,默
默地繞著圓圈在漫步,口中不吭一聲。這時我看到他—這個平時非常穩重、
自製的人簡直有點急不可待。這是我看到他難得著急的幾回中的一回。他對
我說,他一定得去看看安德烈謝尼耶的墳地和那座修遭院,問我是否能領
他去。其實我們第二天就去了。他默默地站在那塊孤寂的墓地前出神,並稱
那塊墓地是“巴黎最有詩意的地方”。但是在回來的路上,那座修道院的門
卻緊閉著。這時我就能考驗他沉靜的耐心了—他在自己的生活中和他在作
品中一樣,是很有這種耐心的。他說:“讓我們等在這裏碰碰運氣吧!”說
完就站在那裏,微微地低著頭,以便一旦大門開開的話就能看見。我們大約
等了二十分鍾。隨後有一個修女沿著道路走來,並且拉響門鈴。他激動地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