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尚未留胡須的中學生邁著輕鬆、敏捷的步履,走到他的桌旁,微微一鞠
躬,簡短而又堅決地說道:“霍夫曼斯塔爾!我就是洛裏斯。”嗓子都還沒
有完全變為成年男子的低音。事情雖然過去了許多年,但當巴爾說起自己的
驚愕時,仍舊十分激動。他說他開始簡直不敢相信。一個中學生竟會創造出
這樣的藝術,有這樣的遠見,思想這樣深刻,在自己尚未親曆過生活之前,
就對生活有這樣鞭辟入裏的認識!阿圖爾施尼茨勒也曾向我講述過類似的
情況。施尼茨勒當時還是一名醫生,他自己的最初文學成就似乎還不足以保
證生計,不過他已成了“青年維也納”派的領袖。而且一些比他更年輕的人
歡喜來向他請教,傾聽他的建議和看法。有一次,他在偶然相識的熟人那裏
認識了這位個兒高高的年輕中學生。這位中學生用自己巧妙的機智引起了他
的注意。爾後,這位中學生請求能朗誦一出詩劇給他聽聽。於是,他高興地
請他到自己的單身住房來,盡管不抱很大的期望。他想,無非是一出中學生
寫的劇,不是感傷主義就是假古典主義,所以他隻邀請了幾個朋友。霍夫曼
斯塔爾穿著童裝短褲來了,顯得有點緊張和拘束,接著便開始朗誦。施尼茨
勒告訴我說:“幾分鍾後我們都突然豎起耳朵仔細聆聽,同時互相交換著讚
賞和近乎驚奇的目光。詩句是那樣的完美、形象,無懈可擊,音樂性是那樣
的鮮明。我們還從未聽到過一個當年在世的人寫出這樣的詩句,我們甚至認
為,自歌德以後幾乎不可能有這樣的詩句。然而,比這種形式上的無以匹敵
的(以後在德語中再也無人達到的)卓絕更為令人讚歎的是,他對世界的認
識。對一個整天坐在課堂裏的中學生來說,這種認識隻能來自神秘的直覺。“
當霍夫曼斯塔爾朗誦完後,大家還都默默地坐在那裏。施尼茨勒對我說:“我
覺得,我平生第一次遇到了一個天生的奇才,而在我以後的一生中再也沒有
如此為之傾倒過。“一個在十六歲開始時就這樣—或者更確切一點,不是
說開始,而是說一開始就這樣完美—的人,勢必會成為歌德和莎士比亞的
一個兄弟,而實際上,這種完美也愈來愈顯得成熟:繼這第一部詩體劇《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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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之後,便是氣勢壯觀的《提香之死》的片斷,然後是詩歌創作,他每發
表一首詩,對我們來說都是不尋常的大事,直至數十年後的今天我還能一行
一行地背誦那些詩,後來他又寫作短劇和散文,他的散文把豐富的知識、對
藝術的精辟見解、對世界的睫望,神奇地濃縮在數十頁空白的稿紙上。總而
言之,這位中學生、這位大學生所寫的一切,如同水晶一般從內在深處散射
出光彩,同時又顯得深沉和熾烈。詩歌、散文,在他手中猶如伊米托斯山上
芬芳的蜂蠟,緊緊地揉合在一起。他的每一篇詩作,從來都是恰到好處,不
多也不少,不落窠臼,人們總覺得在那前人足跡未至的道路上必有一種不可
理解的力量在神秘地引導他。
我今天幾乎無法重複這樣一位非凡的人物當時是如何使我們這些已學會
追求真正價值的人入迷的。因為對年輕一代的人來說,知道在自己的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