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寫自己這些回憶的。即,我是在戰爭期間,在客居異鄉和缺乏任何能幫助

我記憶的材料條件下來寫這些回憶的。在我的旅館房間裏,手頭沒有任何一

本書、沒有任何記載、沒有一封友人的書簡。我也無處可以問訊,因為在全

世界國與國之間的郵路已經中斷,或者說,由於檢查製度而受到了阻礙。我

們每個人又都過著與世隔絕的生活,就像幾百年前尚未發明輪船、火車、飛

機和郵電時一樣。所以,關於我自己過去的一切,僅僅是憑我自己腦子裏的

記憶。至於記憶之外的其他一切,眼下無法找到,或者說已經失掉。不過,

我們這一代人已完全學會了一種妙法:對失掉的一切從不緬懷。也許,文獻

和細節的欠缺恰恰是我的這本書的得益之處吧。因為在我看來,我們的記憶

力不是把純粹偶然的這一件事記住和把純粹偶然的另一件事忘掉的一種機

製,而是知道整理和睿斷舍棄的一種能力。從自己一生中忘卻的一切,本來

就是由一種內在的本能在此之前早已斷定認為應該忘卻的。唯有自己想要保

存下來的事,才要求為他人而保存下來。所以,這裏敘述和選擇的,並不是

我的回憶,而是為他人而作的回憶,但這些回憶也至少反映了在我的生命進

入冥府之前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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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蒂芬茨威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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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世界

我們在一片安謐中長大成人,

忽然被投進這大千世界,

無數波濤從四麵向我們襲來,

我們對一切都感興趣,

有些我們喜歡,有些我們厭煩,

而且時時刻刻起伏著微微的不安,

我們感受著,而我們感受到的,

又被各種塵世的擾攘衝散。

歌德

倘若要我今天為第一次世界大戰前我長大成人的那個時代作一個簡明扼

要的概括,那麼我希望我這樣說:那是一個太平的黃金時代—是最為精辟

不過的。在我們那個幾乎已有一千年曆史的奧地利君主國,好像一切都會地

久天長地持續下去,而國家本身就是這種連續性的最高保證。國家賦予自己

公民的權利,是由自由選舉出來的代表人民的機構—國為用書麵文件確認

的,同時,每項義務也都有詳細的規定。我們的貨幣—奧地利克朗,是以

閃光發亮的硬金幣的形式流通的,因而也就保證了貨幣的不變性。每個人都

知道自己有多少錢或多少收入,能幹什麼或不能幹什麼。一切都有規範、標

準和分寸。擁有財產的人能夠確切算出每年盈利多少,公職人員和軍官能夠

有把握地在日曆中找到哪一年他將擢升和退休。每戶人家都有自己固定的預

算,知道一家人食住要開銷多少,夏季旅行和社交應酬要花費多少,此外還

必須留出一小筆錢,以敷生病和意外的急需。自己有住房的人都把一幢房子

看作是為子孫後代留下了萬無一失的家園。庭院和商號都是代代相傳;當一

個乳嬰還躺在搖籃裏時,就已經為他以後的生活在儲蓄罐或儲蓄所裏存下第

一筆錢,這是為未來準備的一筆小小的“儲備金”。在這個幅員遼闊的帝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