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20世紀70年代、90年代:新時期關於浩然的兩次爭論(1 / 3)

三、20世紀70年代、90年代:

新時期關於浩然的兩次爭論

對於浩然的爭議間歇地貫穿於新時期的中國當代文學曆史進程之中。早在70年代末期,人們從“文革”的長期封閉狀態中解放出來,開始對那段曆史的審視與反思,浩然當然作為一個個案成為人們關注的焦點之一。這次批判起於1978年對“文藝黑線專政”的批判,讀者對浩然的批判主要針對的是他在“文革”時期創作的詩體小說《西沙兒女》和《百花川》。當時各地報刊相繼批判浩然的創作,稱之為“毒草作品”,認為浩然的創作存在主題先行的問題,“從革命文學,到奉命文學,到陰謀文學,這便是浩然所走的‘新’道路的全過程”。①盧評:《這是一條什麼新的創作道路?》,1978年5月2日《文彙報》。在1978年短短一年時間內,對浩然的批評文章多達四十多篇。它們散見於《文彙報》、《天津文學》、《南方日報》、《北京文藝》、《光明日報》、《廣州日報》等國內重要媒體,批評之聲不絕於耳。文章大多集中在對《西沙兒女》和《百花川》的批評,認為浩然的創作是按照江青等人的旨意而進行的創作,是歪曲曆史,美化“四人幫”的陰謀文學。

浩然並不同意當時人們對他的批評,他在1984年曾經說過:“我承認時代的局限性,意識到自己無力完全突破這個局限,所以對自己走過的創作道路,隻把過失當做教訓,當做繼續向前追趕的動力,從不後悔,更不因悔恨而沉淪。對已經公諸於世、成為社會之物的自己寫的作品,保持有主見的虛心和冷靜態度,不為它所遭受的褒貶所左右;盡量地自知自明、自信自強、別說糊塗話,不說獻媚話,更不說假話。”①浩然:《追趕者的幾句話》,《浩然研究專集》,百花文藝出版社,1994年版,第64頁。浩然始終堅信他的創作表現了農民真實的想法、描述了農村真實的生產狀況、充分表現了農民對黨的政策的擁護和對社會主義道路的向往,所以他從來就不後悔。這樣的立場體現了作家的倔強個性。

這一段對浩然的爭議隨著時間的推移漸漸平息了下來,但是,作為當代文學史上重要的一個部分,“十七年文學”是人們不得不關注的話題,浩然作為這一時期主要的作家之一也無法回避人們對他的關注。

當時間推移到1990年代中後期時,浩然再次成為大家關注的焦點人物。1994年,浩然的《金光大道》四卷出版發行,當時多家媒體報道了人們排隊踴躍購買的盛況,這引起了人們的關注與爭議。爭議一直延伸到對他的人品的質疑。1994年10月29日,《文彙讀書周報》上發表了署名為艾春的文章《關於〈金光大道〉也說幾句》。他認為:“從六十年代毛澤東強調‘階級鬥爭要年年講,月月講,天天講’以來,他的創作發生了根本性的變化,其標誌是長篇小說《豔陽天》的出版”,“這樣的生活圖像,戲劇性當然很強,但究竟是真實地反映了社會主義建設時期農民的精神麵貌,還是為了圖解錯誤的政治口號而歪曲了生活真實,在經過了慘痛教訓以後的今天,其實是不言而喻的。”①艾春:《關於〈金光大道〉也說幾句話》,1994年10月29日《文彙讀書周報》。他認為《豔陽天》所反映的狀況是違背當時的社會現實的,是極大地美化了痛苦的現實,認為浩然自稱的“有意識要把這段曆史記在‘真實’的賬上,不但強調‘原汁原味’,還告誡讀者‘不要帶新的框框去評價那段曆史’”是值得懷疑的。同年11月13日,《文彙報》發表了楊揚的題為《癡迷與失誤——讀〈金光大道〉想到的》的文章。文章也是針對《金光大道》而展開的批評。他認為浩然缺乏自我反省的精神,“浩然對於自己以往創作的這種熱情和眷戀是盲目而狹隘的,甚至是極其可悲的,因為作者太癡迷於自己以往的‘輝煌’曆史,而對自己在那一段黑暗曆史時期所寫的作品,竟連一絲一毫的警覺和反省都沒有,這種癡迷,不要說與作家所應具備的自我反省要求,相距甚遠,就連一般人對‘文革’所具有的最最起碼的憎惡和反省要求都沒有,也正是浩然太迷戀它那個極其封閉的情感世界,迷戀到甚至可以不顧及基本的曆史事實。”①楊揚:《癡迷與失誤——讀〈金光大道〉想到的》,1994年11月13日《文彙報》。楊揚對浩然的否定也是認為他對“文革”時期的創作缺乏清醒的認識,也缺乏認識錯誤的勇氣。

1998年,《環球時報》於9月20日發表了整版文章《浩然:要把自己說清楚》。在這篇長篇報道中,浩然從幾個方麵回答了記者的提問。他對待自己的認識是:“我想這是個奇跡,亙古未曾出現過的奇跡。這個奇跡的創造者是中國農民”,他認為人們並不是真正了解他,“說自己不完全是屬於自己的事,跟整個時代、跟農民階層肯定有關係,因為我不是一個孤立的存在”,他將“文革”的經曆概括為:“現在我對那時的處境無可奈何地總結一句話:沒有無產階級革命勝利就沒有我,如果革命不如此幹,我比現在好。當時,我整日處於矛盾狀態中,我被歪曲、被利用,還要常常自發地在自我頭腦中鬧革命!但盡管如此,我認為在文革期間,我對社會、對人民是有積極貢獻的”。他對待《豔陽天》一直持肯定態度,他認為“《豔陽天》曾被認為‘寫出了五億農民走合作化道路的豪情壯誌’,這個評價至今還是合情合理的。當時的生活就是《豔陽天》中寫的那樣,作者當時就是這樣看的,也是被讀者肯定了的”。在他看來,人民公社運動導致的群眾餓死的情況“從整個農村合作化運動來說這是支流問題”。他對待《豔陽天》在“文革”時期的高發行量的態度是:“我寫《豔陽天》完全是出於我的創作衝動和激情,沒有人要求我按照他們的某種路子寫”,“《豔陽天》產生這麼大的影響有其被政治利用的一麵,但我覺得更重要的還是作品符合人們的心思。”①盧新宇、胡錫進:《浩然:要把自己說清楚》,1998年9月20日《環球時報》。這篇文章的發表給文壇帶來了不小的震動,引發了人們對浩然及其作品的再次關注,形成了兩方不同的觀點:一方認為浩然在回答記者的提問時態度是不負責任的,他應該寫的是懺悔錄,他歪曲了農業合作化給農村帶來的負麵影響,他為自己辯護,企圖抹殺自己不光彩的過去,他甚至“打算把這部不怎麼光彩的老本吃它個一萬年”①章明:《浩然的確是個“奇跡”》,1999年4月3日《今晚報》。。這方麵代表性的文章有:焦國標發表於《文學自由談》的《您應該寫的是懺悔錄》,吳躍民發表於《新聞出版報》的《不和諧的雜音》和發表於《雜文報》的《不後悔什麼?》、張寧發表於《雜文報》的《並非為浩然辯護》、章明發表於《今晚報》的《浩然的確是個“奇跡”》、袁良駿發表於《中華讀書報》的《“奇跡”浩然麵麵觀》、周東江發表於《文學自由談》的《他的運氣為何這麼好》、王彬彬發表於《文學自由談》的《理解浩然》、劉友德發表於《南方周末》的《關於浩然的“奇跡”及其他》、吳培顯發表於《文學自由談》的《有關浩然的兩個問題》等等。另一方則認為,浩然的創作並沒有歪曲曆史,浩然的創作是“幾十年來,一直保持了和農民的血肉聯係。在現代作家中,沒有哪一個像浩然擁有那麼多的農民朋友”。代表性的文章有:鳳翔發表於《今晚報》的《“輕薄為文”可以休矣》、蘇連碩發表於《今晚報》的《浩然的氣度》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