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20世紀50—60年代:“階級鬥爭”浩然創作心態(1 / 3)

一、20世紀50—60年代:“階級鬥爭”

浩然創作

心態

浩然的創作集中地反映了“十七年文學”創作的主要特點。在激進而狂熱的時期,文學肩負著沉重的政治責任。浩然曾經談到過,“第一次見到毛主席的《在延安文藝座談會上的講話》,我一口氣讀了兩遍。它像是當空的太陽,把光和熱都融進我的心裏。我的兩眼明亮了,渾身升起一股強大的信心和力量。”①浩然:《永遠歌頌》,原載於《河北文學》,1962年6月號,《浩然研究專輯》,百花文藝出版社,1994年版,第29頁,第34、35頁。他決心把《講話》奉為自己創作的指針。

浩然對《豔陽天》的醞釀起於1957年。當時“一些富裕中農在壞人煽動下,把倉庫打開了,要搶麥子。我和支部書記趕到現場,隻見一群青年和老年的社員們,威風凜凜地守衛著倉庫大門。他們說,搶糧的人已經被趕走,他們表示決不能讓集體的勞動果實被壞人拿去一粒。”①浩然:《為誰而創作》,《浩然作品研究資料》(修訂本),南京師範學院中文係資料室編,1974年版,第34頁。隨後,浩然寫了一部中篇小說,“因我當時受大叛徒劉少奇的‘階級鬥爭熄滅論’流毒的影響,不能本質地反映生活鬥爭,”①浩然:《為誰而創作》,《浩然作品研究資料》(修訂本),第34頁,南京師範學院中文係資料室編,1974年版。“我改了幾遍,自己也沒有信心,隻好放下了。”浩然對《豔陽天》的創作由單純的現實主義的創作走向了以“階級鬥爭理論”為指導的“現實主義”。他認為文學的創作是可以對素材進行改造的,“把不正確的和落後的東西,用我們的原則精神、正確的思想標準加以改造,同時把與之對立的正確的、先進的萌芽狀態的東西加以發揚——把不合尺寸的原材料,加上鋼,放進我理想的‘模子’裏溶解,脫出個全新的‘型體’。”①浩然:《寫農民,給農民寫》,《浩然研究專輯》,百花文藝出版社,1994年版,第27頁。從浩然的這段創作自白中,我們不難發現,他的創作是思想先行。他的創作也可謂是“文章合為時而作,歌詩合為事而著”吧。

浩然一向倡導的是“寫農民,給農民寫”,他認為“忘了農民,就意味忘了本,就表示傷了根,就將會導致藝術生命的滅亡。”①浩然:《寫農民,給農民寫》,《浩然研究專輯》,百花文藝出版社,1994年版,第27頁。他的所有小說作品均是以農村生活為題材。《豔陽天》也是以他在京郊農村收集的素材創作而成。這部作品以東山塢的農業合作社為背景,圍繞著土地分紅,鬧糧,描寫階級對壘,鬥爭激烈,但是牛鬼蛇神在革命的洪流中原形畢露,農業社最終取得了勝利。

浩然曾經明確地表示過,他寫作《豔陽天》的動機源於配合反右鬥爭,打退城市裏的牛鬼蛇神,農村裏的階級敵人。①浩然:《寄農村讀者——談談〈豔陽天〉的寫作》,1965年10月23日《光明日報》。他設想創作出一部長篇作品,“它是反映農業社會主義改造全過程的‘農村史詩’式的小說”。①浩然:《我是農民的子孫》,《浩然研究專輯》,百花文藝出版社,1994年版,第22頁。

對於《豔陽天》的評價可謂是好壞參半。在不同的曆史時期,對它的認識也存在著不同的觀點。在“文革”中,人們對它多持一種肯定的態度,認為它充分展示了階級矛盾,證明了堅持社會主義發展方向的必要,同時也展示了一幅波瀾壯闊、催人奮進的社會主義新農村的藍圖。但是,“文革”結束後,當人們回頭重新審視這部小說時,也有人認為《豔陽天》是一部簡單的政治圖解小說,它帶有過於強烈的政治色彩,文學的價值不高。尤其是進入1980年代以來,文藝界對《豔陽天》的評價形成了比較鮮明的兩派:一派認為浩然的《豔陽天》在當代文學史上的定位是不準確的,例如,孫達佑在他的《浩然創作心態》一文中指出,對浩然的研究不能脫離他的人生軌跡,“《豔陽天》這部作品完稿於1965年,出版於1966年,正值‘文化大革命’前夕,文學界人人自危,客觀上失去了科學研究、分析評價《豔陽天》思想藝術價值的安定的環境。從它誕生至今還沒有一位評論家真正地、從容不迫地從美學和曆史的角度批評過它,因而它在當代文學史上的地位始終莫衷一是。”①孫佑達:《浩然創作心態》,《北京文學》,1991年第9期。張德祥在《我所理解的浩然》一文中指出,“應當承認,浩然所創造的那些農民形象豐富了當代文學的人物畫廊,提供了豐富多彩的認識價值和審美價值。就農民形象的豐富性和豐滿性而言,當代作家中很少有與浩然相匹的。”①張德祥:《我所理解的浩然》,《名家》,1999年第6期。另一派持反對意見的人們則認為,浩然的《豔陽天》是嚴格按照階級鬥爭的理念製造出來的。例如,章明就認為:“提起《豔陽天》和《金光大道》兩部作品,我心裏就有一種恐怖的感覺。以階級鬥爭為綱推行高級社和人民公社化,把廣大農村變成了人鬥人的角力場。慘痛的曆史教訓在浩然的小說中是絕對看不到的。”①章明:《浩然的確是個“奇跡”》,1999年4月3號《今晚報》。袁良駿也說過:“(《豔陽天》的)致命傷就在於歌頌了極左路線,歪曲了農村現實,違背了廣大人民的利益和意願。說白了,浩然跟得太緊了。他把錯誤路線當作金科玉律,寫成了中國農民的命根子,大錯而特錯了。”①袁良駿:《“奇跡”浩然麵麵觀》,1999年8月25日《中華讀書報》。

今天看來,無論對《豔陽天》的評價是褒揚還是批評,它的藝術生命力還是相當持久的。這與它具有比較鮮明的特點有關:

其一,浩然寫出了階級陣營和人的複雜。他沒有簡單地根據人物的階級成分界定人物的立場:馬連福是貧農出身,但是他作為隊長卻處處被人當槍使,成為了階級敵人馬之悅的工具。而焦二菊雖然是中農,但積極要求進步,隻是進步的方式顯得有點幼稚可笑,尤其體現在她對孫桂英的勸說和跟瘸老五的爭辯及打鬥等細節中。從這個農婦身上,我們甚至可以看到穆桂英的影子。

馬之悅是浩然著力描寫的一個反麵人物。他有複雜的出身背景,家道中落,在抗日戰爭中也曾保護過鄉親,並因此而樹立起了威信,後來他因為經濟問題受到處分,成為了階級敵人的保護傘。浩然寫出了他的複雜性,也就寫出了鬥爭的複雜性。

蕭長春是鐵打的漢子,但也有傷心的時候。例如:階級敵人為了打擊蕭長春,竟然對他的兒子小石頭下了毒手。小石頭失蹤了,蕭長春非常傷心,鋼鐵漢子也流下了傷心的眼淚。他對焦淑紅說:“說實話,遇上了這種事兒,我是心疼。因為我喜歡我的兒子;可是我更喜歡我們的農業社和同誌們!我也真難過。因為兒子是我的希望;可是我最大的希望還是建設成社會主義呀!”蕭長春的性格也因此顯得比較有層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