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片一開始就立場鮮明地為故事確立了一個“政治救贖”的基本框架,把“小二黑結婚”的故事納入到民族政治解放的時代主題中,將小說演繹成一出“政治救贖”下的現代婚姻傳奇。為了完成這一創意,主創人員對小說實行了大膽改編。
首先,針對原作中對阻撓小二黑與小芹自由婚姻的兩大阻力——以二諸葛和三仙姑為代表的封建迷信思想和婚姻觀念和以金旺兄弟為代表的封建惡勢力——的表現中,前者過於突出,導致後者削弱、淡化的問題,影片作了較大調整:弱化小二黑與金旺的衝突的個人恩怨,而將其上升為階級二元對立矛盾,成為影片的主要矛盾,從而為影片營造了一個鮮明的“政治語境”。原作中將金旺破壞小芹和小二黑婚事的動機描述為因金旺垂涎小芹的美色又沒占到便宜,因而視小二黑為“情敵”,伺機報複。其動機中私怨的因素大過階級矛盾因素。電影加大了小二黑與金旺二人階級矛盾的敘述:將金旺在小說中的“村政委員”更改為“武委會主任”,加大了他的權勢;此外,還分別為矛盾雙方的背後設計了屬於各自的強大的“政治背景”。金旺身後增設了一個沒有出場的、代表蔣介石和日本侵略者勢力的“二叔”——“二叔說了,先搞小二,後搞村長。”“沒關係,二叔說了,蔣介石已經和日本人掛上了鉤,太原要是一有動靜,這兒早晚得變天,萬一在這兒站不住,咱們就溜進城。”小二黑身後則站著代表共產黨、八路軍的邊區民主政權的村長和區長。二人的鬥爭始終都是在“二叔”和村長以及區長的影響下進行的。影片還通過一些細節來強調小二黑與金旺的矛盾對影片中的其它矛盾的製約,將其上升為阻礙小二黑與小芹自由婚姻的主要矛盾。比如:三仙姑曾哭著對小芹爹說:“你知道個屁!沒聽金旺放出話來嗎,要是嫁給二黑,人家能答應咱們嗎?”二黑娘則勸小芹道:“閨女啊,不是大娘狠心哪,昨晚二黑爹回來說,金旺放出話來了,要是二黑再往你們家跑,他就要鬥爭他,人家權大勢大,為二黑,你就死了這份心吧。”媒婆對三仙姑說:“你吃下神這碗飯也不易啊,人家金旺、興旺要是想難為你一下,還不是說抓就抓。”
影片對原作中封建迷信思想和婚姻觀念阻礙小二黑婚事的情節也作了一定的修正。這主要表現在對三仙姑這個人物形象的改造上。原作中,三仙姑是一個輕浮放蕩的女人,她打著“下神”幌子招引單身漢和年輕後生,以彌補她在丈夫於福身上滿足不了的情欲。而小芹與小二黑的自由戀愛使她覺得“小二黑這孩子”“好像是鮮果”,“可惜多一個小芹,就沒了自己的份兒”。所以她阻止小芹與小二黑結婚,除了封建家長包辦婚姻觀念的影響,更主要的因素恐怕還是因為吃女兒的“醋”,因而從中作梗。在影片主創人員看來,像原作中三仙姑這樣放蕩輕浮的女人農村中並不普遍,三仙姑為“爭風吃醋”而阻止小芹與小二黑自由戀愛與結合在農村中屬於個例,缺乏典型性,而且這樣的人物形象若搬上銀幕勢必會衝淡影片的反封建意義。所以小說中那個曾經在讀者心目中留下深刻印象的整天花枝招展、招蜂引蝶的喜劇式人物三仙姑被洗脫了性格中“輕浮放蕩”的一麵,轉而塑造成一個農村中具有嚴重的買賣婚姻觀念的封建家長典型。她貪圖吳家的錢財,許了親;麵對吳家送來的財禮還興衝衝地要女兒“還不快去謝謝大媒人”;被女兒拒絕了就將女兒反鎖在家裏。通過這樣的修改進一步加強了影片的反封建力量。
影片還通過設置中心人物和將影片定位為帶有喜劇性質的抒情正劇樣式等改編手法來進一步突出表現其“政治救贖”的主題。影片主創人員認為:原作中小芹、小二黑等人物群像用墨較平均,沒有分出主次,不符合戲劇原理。所以將受封建壓迫最深最重的婦女形象——小芹設置為故事的中心人物,通過小芹聯係起小二黑、三仙姑、二諸葛夫婦、金旺等眾多人物和錯綜複雜的矛盾,共同編織了一幅新建立的抗日邊區民主政權下的社會生活景觀。這樣使得故事情節更加緊湊,矛盾更加鮮明,更集中地表現了影片“政治救贖”的主題。主創人員將影片定位為抒情正劇,這個“正”就“正”在突出反封建的嚴肅主題。為此主創人員根據中國傳統文藝中的“百姓蒙冤——清官斷案——沉冤昭雪”結構模式,將影片結構為“自由戀愛受阻——區長斷案——有情人終成眷屬”三大板塊,突出了代表新的政權力量的區長在小二黑與小芹自由戀愛結合中的關鍵性作用。而對原作中兩個喜劇甚至帶有鬧劇色彩的人物——三仙姑和二諸葛,影片在不影響故事抒情正劇的前提下,既充分渲染人物原有的喜劇色彩,又適當給予其恰當的人文關懷,使其喜劇性不致滑向鬧劇。為此影片分配了一些鏡頭描繪三仙姑身上少見的妻性和母性:比如,影片開頭趕廟會前,三仙姑幫於福拍打身上的灰塵,又幫小芹戴上項鏈,並嗔怪他們一個不知幹淨,一個不知打扮;在小芹和三仙姑鬧翻被三仙姑反鎖在房門裏後,小芹爹要給小芹送飯吃,三仙姑雖然嘴裏說著狠話,但還是哭著把房門鑰匙扔給了於福。而這些細節是小說裏所沒有的。在小說中,二諸葛是一個信仰黃道八卦的既愚昧糊塗又膽小的老實農民,這個人身上奴性很重,麵對金旺兄弟強權惡勢力隻知道下跪作揖求饒而絕無半點反抗性。而影片中麵對金旺的淫威,編導卻讓二諸葛不再下跪,減弱了他的奴性性格。
以當時的主流意識形態眼光來看該片的改編無疑是成功的,故事情節、人物更加集中、緊湊,矛盾衝突更加緊張激烈,從而使故事的階級鬥爭主題也得到更加強烈集中的表現。影片公映後受到觀眾歡迎。借助於電影這種傳播媒介,“小二黑”的故事不僅在田野、場院等開放性的演出場所吸引教育了成千上萬的鄉村農民;而且在城市的各大影院劇場都創下了至今難以超越的演出場次記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