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節(2 / 3)

“可是也會引起騷動吧。”

我覺得像這種會唱歌的花還是藏在病房裏為好。

護士來的時候,如果花朵還在哼唱,春樹也就會跟著一起哼歌,目的就是不讓護士發覺這一株植物的存在。春樹不在的時候則是我來哼唱。每天早晨護士到病房做例行檢查的時候,我們都這樣子掩飾過去。

中川似乎認為這種做法並不好,從來不和我們一起隱瞞植物。不過,中川也沒有向護士告發,隻是不斷地想說服我,把這株會唱歌的花展示出去才對。

我把花放在窗台上陽光照得到的地方。被陽光照射著的時候,少女似乎很快樂。雖然不很清楚她究竟是不是在微笑,但總有些隱隱約約的快樂感覺。那種快樂都蘊含在哼唱的歌聲裏,雖然那永遠都隻是同一曲旋律,卻將少女的心緒傳遞給病房裏的每一個人。

病房裏的床,總會讓人想起各種各樣的事情。隻要躺在床上,看著病房的天花板,至今為止自己所見過的、所感受到的東西便會一件件在頭腦中蘇醒過來。即使不願意,也沒有任何方法抗拒。

不知道是因為精神不振,還是因為醫院特有的氣氛,我所回想起的全都是艱難悲苦的事情。孩提時代自己做過的錯事一件一件閃過自己的腦海,後悔與罪惡的情緒填滿我的心扉。列車事故發生當時的地獄般的世界,也會在不經意間突然跳進我的腦海,讓我朝著不祥的黑色深淵越滑越深。

但是,在有著少女臉龐的花朵來到病房之後,原先的生活漸漸起了些微變化。透明的歌聲蕩漾在病房裏,讓病房不再像是一個四方的箱子。一閉上眼睛,我的眼前便顯出一望無際的綠色草原,仿佛連渾濁的空氣都被淨化了一般。沒有一絲汙穢的哼唱,如同故鄉吹來的清風似的。

陽光照耀下的少女,在歌聲中載入了濃濃的感情。她像是因為歌唱本身而快樂著,因為能夠歌唱而幸福著。葉子感覺到陽光的照射,讓她有著非常快樂的心情。

凝視著她的臉,偶爾會發現她在薄薄的花瓣中眨眼睛。呀不,那也許不應該叫做眨眼,因為她的眼睛根本隻是睜開了很小很小的一點。但即使如此,那也是在明白無誤地宣示著她的生命。

少女的存在是確定無疑的。可以想象,花盆裏生長的不單單是植物,更是懷有感情的人類。蘊含在歌聲中的喜悅,正是少女將全部的感覺都向世界敞開,全心全意生活著的證據。滿是怨氣的灰暗病房中,僅僅因為有了少女的盆栽,便被籠罩在一股明媚燦爛的生氣中了。

似乎少女自己也知道,病房裏除了她,還有其他的生物存在。

“喂。”

隻要春樹朝花喊一聲,少女便會立刻停止哼唱。雖然從表情上幾乎看不出她聽到有人在呼喚她,但看上去就像是在把注意力集中到聽覺上的樣子。我們當然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能夠理解語言,但隻要對她說話,她似乎就會變得很高興,歌聲中蘊含的感情也會出現一些微妙的變化。

少女的歌聲喚來了希望,除去了病房裏的絕望,就像黑暗中生出了一抹光明一樣,仿佛從歌聲中伸出一隻看不見的手,搭在被沉重的苦悶壓得連氣都喘不過來的肩頭,默默地說著“沒關係”。本沒有希望的不安的心靈,沉浸在一片祥和安寧的寂靜之中。

春樹開始變得願意講述出院之後想去做什麼事情了。那些事情一件件寫在紙上,足足寫了好幾頁。寫著那些的時候,春樹的臉上顯出迄今為止從沒有過的笑臉。

春樹有時也會閉上眼睛光著腳在醫院的走廊裏玩耍。從窗戶射進來的陽光,將走廊分割成光與影的片斷。春樹閉著眼睛,用腳底感受走廊地板上微妙的溫度差異,沿著光與影的界限行走。一直走到走廊的盡頭才睜開眼睛,微笑著朝著我招手。我們不知不覺變成了朋友,經常會對醫院的飯菜發表各自的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