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節(3 / 3)

裏美離開了病房。

我打開父母的信,讀著裏麵的內容。信裏寫的字字句句都是父母的悲哀與歎息。◇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字字句句都是對我的指責。生我、養我,所有這些都被我棄之不顧,竟然做出這樣的舉動。這是母親所寫的話。你不聽我們的話才落得現在這個地步啊,父母在信裏哭泣著。他們仿佛是在說,這樣的事情是世間的恥辱,是在給自己的家族丟臉啊。

我把信放回信封裏。誰又知道我落入多麼淒慘的境地?我成了不孝的孩子。周圍人的歎息和父母的悲歎聲攪在一起,在我頭腦中激蕩著,一刻也不曾停息。

病房裏並排放著三張病床。這其中靠近窗戶的病床就是我的棺槨。躺在床上向外眺望,頭腦中所能考慮的隻有死亡。自從我住進醫院開始,沒有哪一天不在考慮這件事。在我的壽命自然結束之前,也許不知道什麼時候,我會首先自己了斷了自己。

我常常會盡可能真實地想象自己上吊那一瞬間的景象。垂落的雙腳下什麼都沒有的感覺,在我迄今為止的人生中可曾經曆過麼?小時候我曾經跳進海裏,發現大海比我想象的更深,怎麼也無法踩到海底,那種接觸不到大地的境況曾讓我困惑焦慮。當我將自己吊起來的時候,是否也會有同樣的感覺呢?

了結自己的生命,對於如今的我來說,並沒有任何需要猶豫的地方。相反,如果馬上可以這樣做,我會感到由衷的高興。每當這類想法泛起,我的整個人就會變得異常興奮,仿佛有人在搔弄我的臉龐,拔著我的頭發似的。這種異乎尋常的興奮一直要持續到護士匆匆趕來,把我按倒在床上,給我注射舒緩心跳的透明液體為止。

旁邊的病床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春樹起來了。

“我去小便。”

春樹一邊說著一邊下了床。這個孩子的臉上有個青斑,是前幾天和護士吵架的時候弄出來的。醫院裏一直有一窩野貓,春樹非常喜歡它們,所有自己吃的東西都要拿給它們分享。可是有一天醫生把這一窩貓拿走了,大概是怕它們影響到病人的健康吧。為了這件事,春樹對護士發了好大的脾氣。

春樹搔著好幾天沒洗的頭從房間出去了。

病房裏除了我隻剩下一個名叫中川的人。三張病床當中,靠窗的是我的病床,中間的是春樹的病床,靠門的則是中川的病床。

“剛才來探病的是你朋友?”

中川在床上支起上半身問我,嘴裏吐出雪茄煙的白色煙霧。不知道是不是煙草的緣故,中川的聲音有些嘶啞。

“是我母親派來看看我近況的。真要說的話,算是我父母的探子吧。”

我這樣回答。

中川很胖,一幅暴發戶的樣子,連住院的時候都要帶著塊金色的手表,還瞞著護士偷偷吸雪茄,護士來的時候則把雪茄煙放到代替煙灰缸的茶碗裏滅掉不讓護士發現。不過即使滅掉了煙,房間裏還是留著雪茄的煙味,但不管護士怎麼問,中川隻是張大嘴笑著,什麼也不回答。基本上就是這樣的人物。

平時,我們三個人互相之間不太說話。春樹和醫院的人吵架、扭打的時候,我和中川就像毫無關係的人一般袖手旁觀著。我們早都厭倦了縮在一間病房裏看彼此的臉。有人來探病的時候還好,如果整個房間隻剩下我們三個人、被丟在一起太長時間的時候,仿佛連病房裏的空氣都會變得自暴自棄起來。我們之間再不會有任何交談,中川隻有咂著嘴從房間裏出去,春樹也訕訕地跟在後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