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幅青如流水的衣裾,不多久便多了一些在風中微微顫動的荷葉,菡萏的蓮亭亭地立著,姿態出塵。寫意的中國水墨畫,在淡青的底色上更顯得意境幽遠,餘韻無窮。
我咬著筆頭,看著自己的這幅“傑作”,想象著梅繼堯醒來時又氣惱有無奈又可笑的表情,不由得露出了惡作劇般的笑容。
嘉魚水榭外湖光瀲灩,雕花漏窗灑進來斑斑駁駁的光影在四周蕩漾著,一塊塊躍動的光斑若即若離地纏繞在我們身上,涼風習習,我坐在地上,取下頭上的簪子,黑發柔軟地垂下。我的頭輕輕地挨著他的身子,倦意來襲,就那麼懶洋洋的睡著了。
有那麼一瞬,我想,就這樣吧,什麼都不用說不用做,就這樣靜悄悄地讓時間停止在這一刻。這一刻,我紅顏盡老,他須發皆白,我們就這樣一輩子了,該有多好……不知過了多久,忽然一條頎長的臂伸過來一攬就把我整個人抱到了榻上,我喃喃道:“別,別動,墨還未幹!”
一個惱怒的聲音說:“地上有暑氣,你怎麼敢就這樣睡著?”
我睜開眼睛,看見他那張微慍的臉,我慵懶地笑笑,剛想解釋些什麼,他雙手一攏,我整個兒貼入他堅實的胸膛,他稍一翻身,我便毫無反抗能力地被他壓在身下。
我隻能眼巴巴地看著我今天才第一次穿的鵝黃裙子難逃厄運地被他壓在身下,那墨跡,當然也印到了我的裙子上麵了。
“你剛才說什麼?”他惺忪的鳳目帶著一種誘惑的散漫,眼光肆意在我臉上遊走,我深深吸了口氣,按捺住忽然不聽話的心跳,說:“我說,別動……”
他魅惑地一笑,“好,我不動就是。”
我這才一下子明白過來,看著近在咫尺的那張桃花臉,我咬咬唇說:“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你是什麼意思?”他更好笑了,嘴角上揚,我不得不承認,這時候的他看上去像伊甸園的蘋果,滿是危險的誘惑。
“師兄,我頑皮,我錯了,放開我好不好?我們現在這樣子,很不雅觀……”我紅了臉說。
他愉悅地笑出聲來,放平躺下來,輕攏著我的肩,在我唇上啄下一吻,說:“睡吧,晴兒。”
一覺醒來,發現日已西斜,而軟榻上隻有我一人,心頭不禁有些失落。杏花走進來笑盈盈地看著我說:“姑娘醒了?王爺在水榭旁的不係舟上等你。”
不係舟是一條石舫,梅繼堯知道我喜歡看荷花,可是又怕水,於是讓人修了一條石舫直達湖心。我走出內廳,便看見走過的仆人想笑又不敢笑的樣子,看看自己身下的裙子,才恍然大悟,裙子上印著墨染的碩大的荷葉蓮花,想必梅繼堯連衣服都不換就出去了。
心底有些好笑,又有些甜。
走到不係舟的船頭,他正背對著我坐在不係舟的石板上,夕陽的餘輝在他身上盤桓成柔和的金色光環,彌望是田田的荷葉,一望無際與天相接,他一個人的背影,不知怎的就多了幾分寥落。
我走過去,在他身旁坐下,見他不說話,便把頭靠在他的肩側,說:“怎麼了?”
“那時你為了采一枝蓮藕而落水,若是當時救你的人是我,你是不是就不會拒婚,不會離開青林山?”他轉頭看我,褐色的眸子定定地看著我,流光逆轉明澈非常。
“師兄……”我不忍見他眼裏的憂鬱,說:“不怪你……”
“說起那一次采蓮,你知不知道那時我最大的心願是什麼?就是誰讓你落一回水,我就為他做牛做馬一個月。”我現在想起來還是恨得牙癢癢的。
他大笑,說:“我知道,你的心思都沒用在學業上,都用來對付我了。”
我笑而不語,是啊,最後我終於明白,對他,我何嚐不在乎?在青林山上處處挑剔處處不滿也隻是源於一個心結罷了。
“三個月的時間夠不夠?”他執起我的手,摩挲著我指上的紫玉戒。
“三個月?”我很是不解。
他看著我,眼波幽遠深邃,潤如白玉的手撫上我的臉,笑笑說:“我們大婚,用三個月的時間來準備,夠不夠?”
“大婚?”我有些懵然,一時間反應不過來。天底下有這樣的隨便的求婚的麼?
“你不是告訴司馬承中,我願意娶你嗎?我怎好食言?”他好笑地看著我臉上慌亂的神色。我訥訥地說:“原來你什麼都聽見了。我還以為你一直在馬車上……”
“夠嗎?”
“這不能算求婚!”我理智地反駁道,“一點都不浪漫……”
“我不管,夏晴深,我現在問你,你要不要嫁給我?”這時候他執拗得像個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