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今年十四歲?”我問。
“是的。”
“哪裏人氏?”
“璃城。”
“哦,盛產紫玉的璃城……除了唱戲,你還會做些什麼?”
他搖搖頭,怯生生地抬起眼看看我,眼波掃過我左手拇指上的那枚晶瑩透紫如凝煙波的紫玉戒,又低下了頭。
我帶著他到了廚房,杏花早已經在那裏等著我了。看見麵前的那一盤盤新鮮水果,他不明所以地看著我,我笑笑說:“我要教你做果脯。”
他看著我和杏花把水果洗幹淨,削皮切成塊,放在鍋裏煮,我慢條斯理地告訴他說:“做杏子果脯一斤杏子要加三兩白糖,一兩蜂蜜;但是做梅子果脯白糖就要加四兩,因為梅子酸一點……王爺不愛吃太甜的東西……”
整個上午我都在廚房忙忙碌碌的,後來我指著一盤桃子讓鳳淵實驗了一回,他倒是很聰明,基本上製作要領都掌握到了,隻是一些細節方麵還做得不夠好。
我讚賞地看著他,說:“你的悟性很高,一學就會。過幾天我教你如何做藥丸,好嗎?”
鳳淵疑惑地看著我,遲疑著低聲問了一句:“姑娘信得過我?”
“我知道,你是長信侯的人。”我直接地說。
他也不驚訝,反而似是鬆了一口氣。
“可是,你會下毒害宣陽王或是害我嗎?”我直視他,眼波清澈如水,他長長的睫毛動了動,我又說:“我想,長信侯送你到宣陽王府,並非是讓你做一些投毒之類下作的功夫的,若是這樣他豈非惹事上身?我說得對不對?”
鳳淵無言,隻是用他那雙純淨得沒有一絲雜質的黑瞳望著我,我有些感歎,這樣美好的一個孩子,若是墮入陰謀詭計之中,就像美玉蒙汙般可惜了。
這一天,我開始教他如何煎藥……接著教他如何把藥碾成粉摻勻在煮開的蜂蜜裏,待溫度稍低,把藥粉放入,拌勻,待涼後用手團成藥丸……
天氣炎熱,鳳淵的額頭全是細細密密的汗,當他把黑黑的泥塊一般粘稠的藥從藥煲裏刮出來,在用手搓成彈丸大小的藥丸放在藥匣中時,我遞過一顆給他,示意他放進口裏,問:“什麼味道?”
“甜甜的,有些回甘。”他回答道。此時嘴角綻出一絲笑意,整張臉都亮起來了,眼神愉悅地看著我,我取過一顆自己吃了,也笑著說:“鳳淵,就是這手藝,那一天王爺給你入了民籍,你也有一口飯吃,再也不用仰人鼻息……”
他竟有些默然,低下頭,勉強地笑笑。
“從前有一個啞孩子,他以為是蟋蟀王偷了他的聲音;等他重新找到了自己的聲音後,他卻披上了蟋蟀王的外衣,變成了一隻蟋蟀。這個故事你明白它講的是什麼嗎?”
鳳淵的臉色漸漸的有些蒼白,我站起來,拍落雙手沾到的藥材粉末,說:“如果不是那隻鴿子,我還不知道你連我何時喝藥都曉得呢!可是鳳淵,下一次給長信侯送信時,請幫我告訴他,我一切尚好,勿念。”
說罷,我轉身就要離去。
“為什麼?”他在身後喃喃道,“為什麼明知道我是什麼人,還要教我做果脯做藥丸?”
“因為,誰都會對宣陽王不利,而你不會。”
“為什麼?”
“因為,你比誰都不想傷害長信侯,我說得對嗎?”我回過頭來,深深地看著他,“成閱告訴我,你十歲那年因為父親犯了法而全家被流刑,在你被押解的官差虐打時長信侯救了你,把你送進聽雪園任先生門下,如此大的恩你豈會不報?宣陽王若是傷於你手,長信侯必定首當其衝……”
他頹然地跌坐在地上,苦笑著說:“姑娘聰慧過人,可是鳳淵不一定能達成姑娘的心願。
“鳳淵,我不需要你做些什麼,”我歎口氣,“隻要你記住,不管在任何情況下,都不要做有違心誌良知的事情,不然,你連回頭的餘地都沒有了。”
說完了這些話,我覺得好累,慢慢地走回嘉魚水榭,丫鬟在門口見了我福一福身就離開了。我走進內廳一看,軟榻上斜躺著一人,天青色莨綢長衫,發冠被摘落隨意放在地上,雙目微閉眉頭舒展,長長的睫毛在眼瞼處投下淡淡的陰影,那張薄唇稍微上翹,似是夢著什麼舒心事情一般愉悅。
我脫下絲履,無聲無息地向他走去,忽然想起什麼,在書桌上拿過筆墨,走到軟榻的下方,拉過他的衣裾,拿起毛筆,凝神想了一想,便在他的衣裾上畫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