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就此別過(1 / 2)

我的酒意忽然清醒了幾分,用盡力氣推開他,他也不惱,反而悠遊地拿起酒杯一飲而盡。

“大公子終於想到了一種比殺了慶庭更讓人難受的方法來懲罰慶庭。”我笑著說,他臉色一變,繃緊的臉上嘴角無端地抽搐。

“可是,如果這樣想這樣做大公子心裏會快樂一點的話,那就這樣吧……夜深了,慶庭就此別過……”

我步履不穩地走出了天香樓,不知走了多遠,胃裏一陣翻騰,我不由得伏在一棵樹上一股腦地把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全吐出來。東西吐幹淨了,人也好像被掏空了,冷風一吹,意識頓時清醒了一些。

轉身想要繼續走,忽然看見有一人一馬車攔住我的去路。

我一步一步地走過去,腳是軟的,心卻是酸的。

在我走到他身旁要和他擦肩而過時,他卻毫不遲疑地一把抱起我,把我抱上了馬車。

在他的懷抱裏,我看著那張久違了的熟悉而陌生的臉,還有那雙眼睛,清冷得如天上弦月的眼睛,聲音沙啞地問:“你是誰?”

“我是行雲。那個讓你生過氣掉過眼淚又不告而別的行雲……”他的嗓音低低沉沉的,讓人想到那被精細的磨過的沙子。

“那我又是誰?”我呆呆地問。

“你是蜻蜓兒,青林山扶風書院裏那個愛玩愛鬧冰雪聰明的笨丫頭……”

我的淚水慢慢地從眼角滑出,“你不是已經忘了嗎?”

他的下巴輕輕地靠在我的額上,輕聲說:“我沒有忘,從來沒想過要忘記……”

竹裏館……仿佛做了一個冗長的夢,我睜開眼睛時頭腦一片茫然,映入眼簾的隻有那帳子頂上的紅色六角圖案,當下一驚,坐起身掀開素白的帳子,視野所及空無一人,房間裏所有的家具物什都是竹器,低頭看看自己坐著的床,也都是用又厚又寬的竹板做的。

忽然有一個聲音略帶驚喜地說:“公子醒了?可有覺得哪裏不適?”接著,一個穿著淡青色棉襖的丫環從拐角處走出來,走到我麵前放下洗漱的用具。

“這是哪裏?”我的頭隱隱作痛,看看自己身上的衣物還是好好的原封不動的,暗自鬆了口氣。

“這裏是竹裏館,我家主人的住處。主人說了,公子若是洗漱好了,就到屋外湖邊的傲然亭,他在那裏等候公子。”

她說的主人,是行雲嗎?昨夜的記憶依稀還在,我匆匆洗了把臉,整理了一下,走出了屋外。

走出屋子,這才發現這裏四處竹樹環繞,竹樹叢邊隱約有水光,應該是湖。走到邊上一看,才曉得原來這是一處湖心小島,東邊有個六角亭子,我走過去一看,上麵龍飛鳳舞地寫著兩個大字:傲然。

亭中有一人,獨立寒風之中,與我遙遙相望。

我走過去,想要看清楚他的樣子,更想伸出手去,拍落他那一身寂寥蕭索的氣息。他的臉容,仍然是那樣的硬朗剛毅又帶著些許的憂鬱落寞,這還是我記憶中的行雲,可是,一身淺紫色的毛領織雲錦絲袍,發上鑲了明珠的發冠,還有腰間泛著溫潤青光的羊脂白玉佩又提醒我,眼前的行雲,不再是那個倔強樸實得似乎不諳世事的少年……

我微微地笑著,企圖盡力避開這種陌生,叫了他一句:“行雲。”

他嘴角輕輕上揚,淺淺一笑,說:“頭還會痛嗎?不會喝酒為何要逞強?”

說罷他走回亭中,我稍一遲疑,也跟著走了進去。

“有人請我喝天香樓最貴的酒,一時貪心多喝了兩杯,就成那個樣子了。”我笑嘻嘻地說:“而且天香樓的姑娘既美麗又有風姿,如你所見,昨夜我是被拉去跟某人比琴的,可是沒有比成,甚是有失落感,所以……”

行雲忽然回過頭來定定地看著我,“那首曲子,我也沒有忘。”

我的呼吸為之一窒,還記得?是記得曲子還是記得彈曲子的人?

他正坐在亭中,亭中擺放著一個炭爐子,鐵鍋上的蒸籠熱氣正四處騰起。我走進去坐在他對麵,他站起來走到我身旁,給我披上一件毛皮大氅,說:“還記得,你是極怕冷的……”

我猛然想起了那一年打雪仗的事情了,好像也是這麼冷,行雲心疼地握住我的手嗬氣,心一動,抬起頭,與他明澈的眼神相觸,心裏忽然好像有個荒蕪的角落長出了不屬於冬天的一抹新綠。他掀開蒸籠,這時伺候在亭子外的一個小廝趕緊走過來把蒸籠裏的點心擺放在碗裏。

我昨夜吐了一場,胃裏早已空空的,此刻顧不上什麼儀態,抓過筷子就開始大快朵頤。行雲看著我吃了好一會兒,才開口問:“蜻蜓兒,你為什麼要離開青林山?”

我一口雲片糕噎在喉嚨裏,好不容易順了順氣,才道:“離開青林山,是因為我想嚐試一下獨立,想試著自己一個人闖蕩江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