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嗎?離家兩載,我還以為你也許有什麼難言之隱。”他看著我,眼神暖暖的,“又或許,繼堯師兄世襲了宣陽王,你是來京城找他的?”
找他?躲他還來不及呢!我喝下一口熱茶,身子仿佛漸漸地暖和起來,我笑笑說:“我是到了京城,才發現權位赫赫的宣陽王竟然是梅繼堯。師兄當初還想把我送回青林山,可是我拒絕了。一輩子困在青林山,那是件可怕的事情。”
“可怕?”他慢慢地舉起茶杯啜飲著,“於是你寧願身著男裝以大夫身份自居,留在顥王府也不願回去?”
“我不喜歡做一株依附於他人的菟絲子,我是一個大夫,我會找到自己的價值所在。”
他看著我,眼神有一瞬的明亮隨後又複平靜,說:“可是,繼堯師兄好像比以前更要護著你了……”
我臉一紅,甚至有點燒,“那一天其實是事出有因的……你不要誤會,我和他,跟以前沒什麼兩樣。”
他微微一笑,好像並沒有把這樣的事情放在心上。不知怎的,這樣的行雲我並不陌生,可是我卻沒有了過去那種迫切地想要去溫暖他,想要去消解他的冷漠的念頭。他的眉宇之間多了幾分成熟世故,甚至還有一點點滄桑,可是越發把自己掩藏得深不見底。以前那個一臉冷漠倔強的少年雖然難以接近,可是心性要比現在的他單純多了……
他的視線落到我身後的青竹,語氣平淡地說:“也許已經變了,然而這逐日的變更過於微小讓你毫無察覺……”
“行雲,你說話什麼時候也變得如此深奧?”我笑著放下筷子,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正視著他道:“對了,那天你到青和園裏也是慕名去賞花嗎?”
“賞花倒還是其次,”他看著我一笑,說:“聽說謝翁的獨女謝芳齡容顏素雅,清麗動人,素有才名。我去,是想向謝翁提親的……”
原來是這樣……
他看我神情有些古怪和呆滯,又說:“可是,那天我並沒有見到謝芳齡,緣慳一麵。”
“那是一個不可多得的美麗女子。”我說,口中的點心忽然有些變味,“我見過她一麵,確實與行雲你很是相襯。”
我盈盈的淺笑著,一臉的雲淡風輕不以為意,行雲此時卻忽然盯著我,臉上的笑容不知是什麼時候消失不見的,他說:“這是真心話?”
我怔了怔,隨即釋懷地笑笑說:“行雲什麼時候見過蜻蜓兒說謊?”
行雲不語,沉默著。
“還在為見不到佳人而苦惱嗎?或許,我可以幫你一個忙。”我從懷裏拿出謝芳齡送我的那塊玉佩,推到他麵前說:“你把這個拿給謝芳齡,我想,她會見你一麵的,至於其他的事情,那就得靠你自己了。”我站起來,脫下毛皮大氅,對他說:“行雲,我要回去了,太晚了顥王府那邊不好交待。”
“昨夜我已經遞了帖子,告訴了顥王你在我處診症,你不必擔心。”他也站起來,神色有些冷淡,“不過既然你要回去,那我送送你。”
“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就好。”冷風一陣陣地撲麵而來,再不走我的鼻子肯定會凍得通紅,因為我的手開始有點麻了。
“讓穆青過來一趟。”他對小廝說。不一會兒,一個穿著土黃色棉衣的仆人恭敬地走過來,行雲讓他把小船撐過來,送我走。
再過一片竹林,就要到湖邊了。我走在他的身邊,沉默著,最後還是沉不住氣抬起頭問道:“行雲,當年為什麼不告而別?”
“那一年,家中父親病重,所以來不及告別我就要離開了;後來族內又發生了一些變故,我要繼承龐大的家業,分身乏術……”
“是嗎?”我淡淡地笑著,心裏卻冷了幾分,原來是這樣啊,行雲,原來在你心中,我和你相處的情誼還比不上一盤生意。太忙了,分身乏術……所以連隻言片語,或是一個口信,都無法傳遞?
“蜻蜓兒,對不起,當初我的不告而別,讓你傷心了嗎?”他低聲問。
我笑著搖了搖頭,他又說:“當時,事出突然,我也是情非得以……”
行雲,你記得青林山,記得《杏花天影》,或許也還記得那個嬌憨率真的少女,可是,你我比任何人都清楚,那段過去是無法回去,也無法重新開始的了,等閑識得故人心,卻道故人心已變。
堆積在我心底許久的疑問終於有了一個答案,心底卻不如想象中輕鬆,有那麼一點點的難過,一點點的悲哀。
我瀟灑地對他道了聲別,轉身就跟著穆青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