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用力地點點頭,盡管看到辰恒稍稍皺了一下眉,可是也不以為意。我已經太久沒有呼吸到外麵的新鮮空氣了,怎麼可以放過這樣的機會?
“外麵冷,竹生,把我的狐毛披風拿來。”
臨走時,辰恒把披風遞給我,我伸手接過披風轉身就要上馬車,辰恒輕輕握住我的手,低聲說:“早去早回,回來時我送你一個驚喜,到時你就不要再生氣了,可好?”
他手心傳來的暖熱讓人心裏那股冷意消融了不少,我點點頭,上了馬車。
隆冬臘月本應是白雪紛飛枝頭掛玉,梅繼堯到顥王府“借”我出遊這一天卻是天氣晴好,無風無雪,於是連帶我的心情也是豔陽高掛一般。我笑意融融地坐上宣陽王府的馬車,以手支額半倚在靠墊上的梅繼堯好笑地看著我說:“你讓我想起了大赦天下時從牢房裏走出來重見天日的囚犯。”
我也不惱,笑嘻嘻地看著他說:“我今天心情好,不和你計較,也不和你鬥嘴,以免影響我出遊的情緒。”
一下了馬車,我便整個人愣住了。這是什麼地方啊?我從來沒有見過這麼美這麼寧靜的湖,波平如鏡,水清無瑕,倒影碧綠如苔,水麵上氣霧氤氳,仿佛有仙氣繚繞,遠處數座青峰如美人螺髻,姿態窅然。湖麵開闊,似是凝成了薄冰,與天際相接,冬日晴空的明淨與水波的清寒澄澈相得益彰。更甚的是,湖邊一大片一大片望不見邊際的桃林粉紅花飛,風一吹過花瓣如雨霧落下,一陣冷香飄然而至……
不知什麼時候,梅繼堯牽過我的手,在我耳畔低聲問:“喜歡嗎?這個湖,叫天一湖。”
“別發呆,遠處還有更美的風景。”
我不由自主地跟著他走,他的手心是如此的溫熱,動作是如此的嫻熟,力度是如此的輕柔,仿佛從來沒有放開過。而我的心此刻被那一樹樹燦爛怒放著的桃花顏色充盈著,已經不會去留意那一隻手是如何的小心翼翼如獲至寶。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我伸手在風中掠起一瓣桃花,詩經中的句子忽然跳上了心頭,身邊的梅繼堯明眸帶笑地看著我,我忽然覺得他與桃花極為相襯,那種毫不遮掩的磊落風流,那種笑傲春風的惑人情意一瞬間竟讓我心裏感到些許的迷亂。
我低頭失笑,我告訴自己,打動我的心的,隻是那一樹樹爛漫桃花。這時隻聽得他用淺淺的聲音說了一句:“短短桃花臨水岸,點點飄絮過人衣。”說罷另一手輕輕拂落我肩上的桃花,我怔了怔,沒有錯過他眼內的暖暖融融的笑意,他點點我的鼻子,說:“想去遊湖嗎?可是每次靠近水,你好像都會發生意外。”
我大窘,想起以前兩次狼狽的落水,不由得狠狠地瞪他一眼,惹來他更好笑的表情。
這時,湖邊來賞花的人漸漸多了起來,男男女女盛裝打扮多於堤畔之春草,襯著堤岸的綠柳紅桃,葉茂花盛,更顯得顏色濃豔,延伸二十多裏,甚至還有人唱起歌來,聲音嫋繞似春風回旋。
“繼堯——”有個清脆的聲音在身後叫住我們,回頭一看,一位穿著紫色絲袍的年輕公子笑盈盈地看著梅繼堯,他的身旁還立著一個小廝,也是書童打扮,可是看起來竟有點眼熟。
梅繼堯愣了愣,隨即很快地反應過來,笑了笑說:“水公子也有興致來賞花?”
那位水公子身子看上去挺單薄的,絲袍外罩著紫貂短襖,手上還戴著袖套,隻見他笑盈盈的目光在我身上轉了一圈,然後大大方方地看向梅繼堯說:“謝翁的桃花盛名遠播,錯過了又會是一年的等待了。”她淺笑著問:“辰恒呢?他怎麼沒有來?”聲音輕輕細細,臉上閃過一絲羞赧,驀然間我恍然大悟,這個水公子跟我一樣,都是如假包換的女子!
她身旁的書童,就是那天把我攔在門外的宮女。水公子?恐怕她就是那位長安宮的安樂公主吧。她的五官很精致,丹鳳眼,瓜子臉,標準的水樣美人,即使穿著男子衣服,可是舉手投足之間不經意地流露出女兒家的嬌媚和皇家獨有的貴族氣質,雖然對她早有耳聞,可是真見到了這樣的人我心裏還是沒由來地酸了一下。
“二哥他沒有來。”梅繼堯鬆開了我的手,“這裏桃花雖好,美女如雲,可是又怎麼比得上二哥心裏的那個人,你說是嗎?”
她笑而不語,我卻如芒刺在背。她身邊的小書童指著我說:“公子,就是她!她就是王府裏的那個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