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毛晃晃悠悠地走著,我終於明白自己疑惑的是什麼了。司馬繼堯,宣陽王世子如何會流落到扶風書院隱姓埋名當了我的師兄十幾年?無怪乎他有那樣的才情氣質,那樣的聰明才智……
可是,那個語言冰冷犀利似刀鋒想要把人千刀萬剮置之死地的人,真的是他嗎?那麼深沉的恨意,仿佛自己的心都被腐蝕消融殆盡……
不經意間太陽已經西斜,小毛好像沒吃飽一樣腳步越來越慢,忽然一個身穿錦衣的青年男子拉住了小毛,小毛很沒性格地站住不動了,他對我一拱手畢恭畢敬地說:“我們家主有請慶大夫天香樓一聚。”他的身後是一架普通的馬車。
“你們家主是誰?”看樣子不去不行,可是也不能不明不白地赴約。
“宣陽王司馬繼堯。”
掀開天香樓雅座的珠簾,我倒吸了一口涼氣,裏麵鶯歌燕舞絲竹之聲不絕,那些翩然起舞的貌美如花的少女或是嬌俏或是妖冶,隨便一位都比品花樓裏的頭牌要年輕要美麗。那個熟悉的身影不偏不倚地落入我的視線之中,他坐在一張小幾前右手支著臉頰專注地看著歌舞,幾上擺滿了五色果品,一位容顏清絕素麗的妙齡少女斜靠在他身上,玉指纖纖地把一剝了皮的水晶葡萄遞向他的嘴中,他嘴唇一動咬住了她的手指不放,她嗔怪地看著他,他鬆開了口報以慵懶的一笑,極盡風情之至。
那身紫色翻雲暗花錦袍也因美人在懷而領口鬆散。
我心裏無端地覺得很是礙眼,竟有點暗暗懷念青林山扶風書院那個雖然麵帶桃花可仍算磊落不羈的風流少年,總比眼前這個一副浪蕩輕佻模樣的公子哥兒要好。帶我來那人單膝跪地說:“王爺,慶庭大夫到了。”
我站在那裏冷冷地看著他,說:“不知王爺找草民來有何貴幹?莫非要草民來給王爺看病?哦,對了,想必王爺亦曾聽聞草民在歧安城專看婦科疑難雜症,不知是這裏的姑娘身有疾患還是王爺有什麼難言之隱?”
他眉毛一挑,鳳眼煞有氣勢地掃了我一眼,褐色的眼眸停留在我的臉上,嘴唇一抿似在輕笑,而我卻知道這時候的他在生氣,是很生氣。他還沒開口,他身邊的女子剪水般的雙瞳充滿了怒意地瞪著我說:“大膽!你怎敢出言相欺冒犯王爺尊嚴?你可知道這是什麼地方?”
我瞥了瞥她身上那裘單薄的春衫,輕薄一笑說:“這裏是聞名遐邇的天香樓,顧名思義天香國色之樓;可是,這種地方,也有另外一個叫法,”我頓了頓,看著梅繼堯,笑意更深了,“叫妓院。王爺,您說是嗎?”本來不想挑釁這樣一位身在青樓仍有出塵之姿的女子,無奈想起我爹對梅繼堯多年來的諄諄教導瀝盡心血而他卻……
那女子怒不可遏,瞪視著我,不果,回頭委屈地看著梅繼堯,眼中似有盈盈淚光,梅繼堯看著我,淡淡地說了一句:“給慶庭大夫看座。”馬上有人在他身旁的幾案下擺上一圓形的綾紋錦繡花團軟墊,我走過去,大大方方的坐下。
那女子一撅嘴還想發難,梅繼堯輕描淡寫地說了一句:“青舞,慶庭大夫是我的客人。”那女子適時地噤聲斂容,隻是板起一張臉。想給臉色我看?可惜了,我不是那種惜花之人,仔細說來,不是那種惜花男人,一味會撒嬌忸怩的女人我從來不賣賬。
“慶庭大夫長得像我一位故人,今天邀大夫前來,純粹是敘情結交,別無他意。”他笑容可掬地看著我,眼神明亮。
“哦?真是巧得很,王爺也長得很像我的一位故人。我那故人乃一布衣書生,比不上王爺地位顯赫,雖非謙謙君子但亦是才華滿腹,隻可惜一別經年人心思變,重新見麵時才發現桃花依舊人事皆非啊!”
他撫掌而笑,道:“本王與慶大夫心有戚戚焉!好一個‘桃花依舊人事皆非’,時間如那東流逝水,每時每刻均在變化,人焉能不變?不過也可能是你昨日沒有看清,而自認為今日就已看清了,才以為人心變了,卻不知道隻是一種錯覺。”
“也許吧。今日一見,王爺果如坊間傳說的那樣,俊逸瀟灑,風流多情,恐怕傷盡了京城女子的心啊!”我說道。這時一個歌姬上來敬酒,眉目中充滿情意的朝我一笑,我暗自皺眉,最怕女子對我這般獻媚,看也不是不看也不是。青舞在旁邊“噗哧”一笑,對梅繼堯說:“王爺,原來慶大夫還是不經人事的呢!你真是的,也不找個姐妹陪陪他!”
梅繼堯笑著問我:“倒是本王怠慢了。慶大夫,我讓天香樓琴技出眾的蝶衣姑娘來陪你喝酒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