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後有人在紛紛議論他的貴氣他的來曆,竹生瞥了那些人一眼,說:“我家公子來自天都峰天都老人門下,江湖上人稱‘無缺公子’。我家公子吃飯時不喜歡別人吵雜打擾。”
此話一出,滿場俱寂。
“無缺公子?請問閣下可是姓花?”我放下筷子,想必此時眼神一片狂熱,否則那童子不會鄙夷地看著我說:“我看你才姓花,單名一個‘癡’字。”
我自討沒趣,此時卻撞上那公子若有所思的視線,心裏猛地跳了一下,死了,不能再看了,弄不好落下個心髒病就虧了。
於是我垂下頭繼續吃飯,一直在想,賣了小毛我的損失會不會減輕一點。
隨便塞了兩個饅頭,我就跑到馬棚裏去了。果然那裏有一匹通體雪白沒有一根雜毛而眼睛卻烏黑雋亮的馬,摸一摸體溫果然比常馬低一點。
我低頭看看它的前蹄,有一道血痕隱沒在純白的毛色裏,我小心翼翼地握住它的蹄子一邊說:“說好了,要讓大夫給你看看哦,不能沒禮貌隨便亂踢……”我從藥箱裏拿出一個鑷子,輕輕地往馬蹄血痕處顯露出來的一點金屬光芒處夾去。
馬一痛一驚,嘶叫一聲蹄子奮力向前一揚,眼看我就要被它踢中心窩,這時候黑影一閃我被一道力量往後牽拉,就這樣避開了馬蹄的襲擊,我撫撫心窩定下神來,才發現一隻白皙潔淨的手掌不知什麼時候搭在了自己的肩上,一陣淡淡的水沉香的氣息飄過。
我看向他,那裘黑衣在夜風中張揚著自己的華美,他燦若晨星的眼眸帶笑看著我,說:“你的膽子還真不是一般的大。”他輕聲說,我卻覺得話裏帶著一絲暖意,我囁嚅著解釋說:“它的前蹄受傷了,好像被什麼利器傷到,要把它取出來才行。”
“我的馬曾經踢死過許多的好奇者。竹生——”他看向小童,竹生拿出一支竹笛對著馬輕吹一下,雪驥仰頭輕嘶一聲,竟臥下身來前蹄任由竹生握住,竹生轉過頭對我說:“還發什麼呆,趕快過來呀!”
我連忙走過去,用鑷子小心地把嵌入馬蹄的那一小片金屬取出來,原來是一片菱形的薄如蟬翼的銀片,我往傷口處上好藥,看看那銀片,對他說:“公子,明日我再來給馬上一次藥,那我們就兩清了。但是這銀片好像是暗器一類的東西……”
“哼,如果不是你的驢衝過來,我家的馬怎麼會避不開這小小暗器?”竹生說。
我心下一頓,看來這兩人也是不好惹的主,如此氣派為何會和一頭驢斤斤計較?想必得罪了什麼仇家,被人暗殺不成跑到品花樓來避禍,我正好成了冤大頭……當下心裏念頭一轉,說:“是在下的錯。若無旁事,在下想先告退,兩位今夜好生歇息。”
“喂,你叫什麼名字?”竹生問。
我回過頭來微微一笑,“在下醒春堂婦科聖手慶庭,專看婦女疑難雜症,兩位身體若有不適可來找在下,擔保藥到病除手到回春。”
竹生氣得憋紅了臉,而那黑衣公子卻隻是對我清淺一笑,即使隻是淺笑,亦足以顛倒眾生,幸好我時刻警戒自己不要淪為花癡,再美的男子再動人的笑容我也告訴自己不要戀棧,轉身急急忙忙地拉過我那不爭氣的小毛,向醒春堂方向走去。
花魁大賽當天下午,我躲在醒春堂後院配我的清音丸,東陽走進來對我說:“品花樓的紫眉丫頭過來捎一句話給你,說是她小姐封三娘昨夜燙傷手了。”
我歎口氣,還是不肯放棄我,所以說好事者是一定不能當的,後患無窮啊。隻好放下藥,拎過我那百寶藥箱,往品花樓走去。小毛短期內我是不敢再騎出門了,它怕是吃了什麼消化不良上火了才給我招惹了那樣的馬那樣的人。
進了翠微閣,我板著一張臉問封三娘說:“手呢?敷了藥我就走了。”
“你明知道沒那麼簡單。”她一臉憂鬱的樣子,“不同的人彈奏的琴音不可能一樣,誰讓我在人前承認了昨天那曲子是我彈的?現今騎虎難下,你讓我怎麼辦好?”
我默不作聲,她又說道:“慶庭,今晚花魁大賽我也不求奪冠,隻求圓了昨日的謊……”
我苦笑一聲,“圓了昨日的謊,那今日的謊明日又如何圓的了?”
“我就說受傷了,傷愈後大不如前……”
“既已找好理由,何不今日了斷?”
“慶庭!”她望著我,泫然欲泣。
我歎口氣坐下來,“說吧,想我怎麼做?”
品花樓參選花魁的姑娘有四位,除了善歌的封三娘封引玉,還有善舞的謝如卿,善琴的顏花雲,和善弄簫的程碧綺,她們都分別住在品花樓二樓的翠微閣、紫煙閣、丹霞閣和凝碧閣,剛好占著東南西北四個方向,舞台就在樓下大堂的中央,在閣中係一紅綾中套金環,表演者手拉金環從二樓滑至舞台上表演。封三娘對我說:“屆時你先在閣中奏琴,然後我再到台上表演歌舞,這樣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