壇子裏的青梅酒所剩無幾,我一把把壇子搶在手中,梅繼堯扇子一動,我以為他要搶壇子,馬上退後兩步,結果他卻說:“殘酒欲醒中庭起,月明如練天如水。師妹,把壇子給我。”
我無奈,隻得乖乖把壇子奉上,倒出來的酒,隻有半杯了。我看著杯中酒,抬起頭看看梅繼堯戲謔的笑容,走到他身邊溫聲細語地說:“師兄,女兒紅太烈,你不如留半杯青梅酒與我?”
他看著我,眼眸裏有燦爛光華如水般流動,有那麼一瞬我為那神色中的憐愛之意所惑,他笑道:“詩句呢?”
“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我不假思索地吐出這句詩,正欣悅之時,忽見梅繼堯拿起杯子喝了一口,我大驚道:“你食言?”
“不是要半杯嗎?”他臉上還掛著那樣可惡的笑容,把杯子遞給我,見我一臉怒容,又把手縮回去,“也許你想喝女兒紅?”
“梅繼堯!”我又急又怒,伸手奪過杯子一飲而盡。喝他喝過的杯子,那不是間接接吻又是什麼?味道清新的青梅酒竟成了澆到心頭怒火上的油,誰知喝得太急反而嗆到了,於是一陣猛烈的咳嗽。
一隻手輕輕在我背上拍著,我漸漸止住了咳嗽,側身看向身邊的人,行雲輕聲問:“還難受嗎?生氣了也不能喝得那麼急。”
聽到這句話,我心裏軟軟的,沒有怒氣,隻有一種酸酸的甜。
“我們來猜謎語好不好?”東西吃得差不多的時候,小喬把亮彤彤的燈籠逐一提過來每人分了一個,我看看燈籠上寫著的謎語,是這樣的:“不省人事(打《孫子兵法》一句)。”
扭頭看看行雲手中的燈籠,上麵隻有簡單的幾個字:“華而不實(打一植物名)。”
“猜到了嗎?”小喬一邊問,一邊把女兒紅逐杯倒滿,“猜不出來就要受罰,誰先猜?”
阿鬆把他的燈籠舉起,說:“尖尖長嘴,細細小腿。拖條大尾,疑神疑鬼——我這個是狐狸!”
那麼簡單,一看就知道了,看著我自己的燈籠我歎了口氣,誰讓我不愛看兵書呢?可是出乎我意料,除了我,還有行雲、梅繼堯也猜不出燈謎。我一看梅繼堯的燈籠就想笑,說:“兒行母憂,打一中草藥名。這太簡單了,就是相思子。”
梅繼堯也無奈地指著我的燈籠說:“就是那句‘知天知地”而已!”
“行雲,你也猜不出嗎?”我想了想,說:“無花果,是無花果對不對?”
“你們互猜是猜對了,可是還是要罰哦!”大喬把酒杯推到我們麵前,我看看行雲,隻見他臉色有點晦暗,好像在想些什麼,冷凝的表情又不期然地出現了。
梅繼堯大大方方地拿起酒杯姿態優雅地把酒喝下去了,眼睛的餘光看看我,嘴角一動又不知道想說什麼,我端起酒杯笑笑說:“不過是一杯酒,我不見得就喝不下!”
酒一進喉就好像有什麼在喉間進入穿腸過肚殺人放火攻城掠地似的又燒又麻又痛,什麼好酒?分明就是要命的東西,這些古人真不知愛惜身體!
行雲沉默地看著我,也拿過自己的一杯酒一飲而盡。
王叢王德他們跑去放焰火了,我站在地勢最高處的一塊大石頭上仰望著天空上燦比辰星耀眼奪目的煙花,整個夜空都被點亮了一般,我那曾經美麗過的二十餘歲的生命就像煙花一樣逝去了卻依然存在在我的記憶中。
我看見身邊的行雲也出神地看著夜空中美麗如雲霞的花朵瞬間墜落,眼神空濛仿佛透過夜空的喧鬧在想念著什麼,我第一次發現他的眼中原來也可以有那麼濃烈的情感,讓我想到了剛剛才下喉的極烈的女兒紅……
漸漸的我的頭開始發暈,那些煙花生出了無數的影子不斷幻變,我試探地向旁邊邁出一步,腳下浮浮軟軟的,我嚇了一跳,連忙拉住身邊的人說:“行雲,我好像醉了。”
耳畔傳來一聲綿長的輕歎,那麼悠遠,我身子一軟斜靠在他的身上,說:“別歎氣,我酒品很好,喝醉了也不會對你拳打腳踢的。”
一隻手伸過來攬住我的腰,帶著我慢慢地走回去。一路上我記得有幾回差點摔了,害得他狼狽不堪,後來他索性背起我。迷迷糊糊中,我問道:“他們走了嗎?”
“走了。”
“我那個師兄也走了是不是?”沒有聽見回答,我又說:“我五歲那年,他帶我到市集去玩,不知道因為什麼二話不說把我丟下就走。那天天很黑很冷,我在街頭一個人坐在角落裏瑟縮著,生怕有人拐子把我帶走……那時候,我還不會說話,隻是一直哭一直哭……後來到了深夜,我爹爹才找到的我。他半句解釋的話也沒有……我才知道,那是一個天性如何涼薄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