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心悅君兮君不知(2 / 2)

“爹爹,喝藥。”我坐在床邊,看著我那儒雅風流的老爹病懨懨的樣子,有點傷心,他看著我,“你娘叫你來的?”

“不是。爹你還好吧?”我放下藥,伸手把了把他的脈,說:“受了一點風寒。爹,你不喝藥就一直臥床不起,娘打算又和我跑到京城去了……”

他看著我把脈的手正生疑,一聽到這句話,沒有神氣的眼睛裏忽然閃現怒意,我馬上說:“但是,我拒絕了。爹,你先別生氣,聽我慢慢說。”我按住他,拿過藥說:“先把藥喝了,身體好了才有本錢慢慢說服娘啊!”

夏泓聞言乖乖地喝下了藥,差不多喝完時忽然醒悟到了什麼,一敲我的頭說:“你這小鬼頭!又在耍弄小聰明了!”

“爹,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但是,娘為了你生下了我,這就是對你最大的諾言。如果她這一次再鋌而走險,有什麼意外而你又不在她身邊,你會後悔的;就算你能留得住她一時,你又能經得起她的眼淚嗎?爹,你陪她走一趟吧。”

夏泓不語,默默地看著我,那眼神中有太多難言的苦澀,他說:“晴兒,你還不懂。不過,為父會陪你娘走一趟的。”

我走出屋外,娘怔怔的站在那裏,忽然一把抱住我,眼淚大顆大顆落了下來。

今天煩心的事還不止這樁。沒過多久,書院宋夫子的小童說他要找夏院士,說今天宋老夫子身體不適,有一堂課可能上不了,該怎麼辦。我想了想,問他說:“是給誰上課?上的什麼課?”

“今年剛入學的學童們,上《詩經》……”小童苦惱的說,“聽說院士也不適,可是那些學童們沒人管就不得了了……”

“別擔心,”我蠱惑地朝他笑笑,看他那不寒而栗的樣子就覺得好笑,說:“本姑娘去代課,如何?也到了該為夫子分憂的時候了。”眼波一轉,看著他的衣服說:“可是,有件事你要代勞……”

於是,一身月白長衫,頭發束起以一葛巾包髻,手持一卷詩經,形容磊落瀟灑的我極有氣勢地踱步走進了閱經堂,童子們早已安坐在自己的位子上,一看見我,一些反應快的小鬼馬上說:“怎麼不見宋老夫子?”

我在講桌前拿起戒尺輕敲一下,滿堂俱寂,帶笑的眸子掃過每一個人的臉上,說:“夫子今天抱恙,我來給你們講《詩》。”

“你是誰?”有大膽的問。

“我是夏院士的兒子,宋夫子的高徒,我叫夏庭。”我朝那個多嘴的孩子看去,對他報以微笑,“學高為師,你說對嗎?”

“可是,你長得像個女人!”另一個孩子叫道。

我胸口憋了道悶氣,瞪了他一眼說:“此等模樣是父母天成的,難道我還可以整容不成?男生女相是福氣你懂不懂?我看你長得也不像個男子漢,如此好事!”

那孩子臉一下子紅了。我想,他臉上那點顏色是我給他上的!

眾人“哄”一聲笑了,不知聽懂我的話沒,我懊惱地看一看自己這身衣裳,都怪那小童,偏說自己衣服太短我不合穿,居然跑到晾衣服的院子裏偷了梅繼堯的一套衣服給我。我跟那個人五行相衝,穿他的衣服怎麼會有好結果?

“好,大家翻開《秦風》……”我開始慢條斯理的講這一首關於出征的民間歌謠,講到戰爭所需要的士氣,戰爭的艱苦卓絕……

後來,閱經堂中響起了學童們琅琅的書聲。

忽然,不知從何處傳來一個清越的聲音,仿佛在念著這幾句:今夕何夕兮,搴州中流。

今夕何夕兮,得與王子同舟。

蒙羞被好兮,不訾詬恥。

心幾煩而不絕兮,得知王子。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

正在念書的童子們都停了下來,側耳傾聽著,他們聽不懂內容,卻很明顯地被那聲音打動了,我的目光穿過放進幾縷陽光的窗子想要追尋這個聲音,但是在我馬上就要感知這聲音所在的時候,那聲音卻戛然而止了。

我怔了半晌,這首《越人歌》,清靈婉美,憂傷縹緲,我神思恍惚,不知剛才是怎樣的男子用怎樣的心情可以唱得如此婉約動聽。

“夏夫子,剛才聽到的是什麼詩歌?為什麼書上沒有?”

我回過神來,說:“這首是《越人歌》,先秦時楚人的歌謠。”

“講的是什麼?”他們刨根究底不肯放過。

“春秋時,鄂為邑,是楚國國都之一,楚王子子皙被封鄂君。劉向《說苑》記載,子皙乘舟,下鄂渚,泛洞庭。駕船的越女,唱出這樣的歌來。旁邊聽得懂越語的人翻譯成楚地語言給子皙聽。也有說那是一場熱鬧的舟遊盛會,百官縉紳,冠蓋如雲。在盛會上,越人歌手對鄂君擁楫而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