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無所覺,但是,你總是做一些擾人清修的事情,”他輕笑起來,“每天讓隨生帶蓮子紅豆湯上山,那陣子,我都吃得有些怕了。”
他頓住腳步,在石崖壁上摘下一朵淡黃的山花插在我素淡無華的發鬢上,說:“連子相思,相思連子,晴兒,你以為我真是忘得了嗎?”
我握住薄袖下他的手指,一寸寸地握緊,夜色中淡月朦朧,風來有致,我的眼瞳中清澈地映著他的明眸,那裏,隻有我,一個叫夏晴深的平凡女子。
我想起了一首詩:不要因為也許會改變,就不肯說那句美麗的誓言,不要因為也許會分離,就不敢求一次傾心的相遇。
下一輩子,我們還會在一起嗎?我不知道,唯一可以肯定的就是,我們都有一顆執著的心,和相愛的勇氣。
漠漠輕寒二月天。
我的娘親就這樣躺在破廟的稻草堆上,無聲無息地死去了。我渾身血液凝固,連一滴眼淚都哭不出來,那日她把我推給了那白發男子和現在站在我身邊的女子時,大概就想到自己如今的模樣吧,她不想我也像她一樣在窮困潦倒饑餓貧寒中離開這個世界。
那女子葬了我娘,站在那個新墳前,她想要放下銀子就走的時候終於因為憐憫而牽起了我的手,帶著我離開了綿遠。她讓我叫她姐姐,我搖搖頭,我說從你帶走我的那一刻起,你就是我娘。
她答應了,她看上去也不過是雙十年華,長得很美。不濃不豔,清秀淡雅,笑起來時眼神溫柔細致,似有春風細雨拂過你的臉麵。她不知道,一開始時我總是惴惴不安,不知道什麼時候她會丟下我一個人,像我娘一樣……
但是到了隱士村,建好了花月草舍,她開始照顧我,教我識字,為我縫補衣服,我的心就漸漸堅定下來,也明白到,她是真心待我的。於是,那一聲“娘”,我喊的真心誠意。
臘梅花開的這日,樸實的村民們開始踏進了草月花舍的藥廬。
可是不久之後,隱士村的生活開始有些乏味了,村民們來草月花舍來診症我又幫不上什麼忙。娘總是很忙碌,但是她的臉上常帶著淡然的笑容,當我提出要跟李二伯夫婦上山送菜時她也沒有拒絕,隻是叮囑我一番就是了。
真覺寺的僧人很多,這一天偏偏讓我遇上了寺裏的大師正為一個六歲的小男孩剃度,那男孩的法號叫覺明,他看見我坐在一方大青石上玩竹蜻蜓時就跑過來跟我聊上了。他還請我吃了他家裏人捎給他的雜糧饅頭。
回到草舍娘忽然問我有沒有在寺中見到什麼特別的人,我不明白她的神色如此激動而憂傷,隻是搖搖頭,看著她臉上慘淡的笑容,我想,定是有什麼人什麼事讓她這般神傷。
這一日,天氣晴好。
在真覺寺,我到處找覺明玩,可是他卻像憑空消失了一般,找了好幾個禪院都見不著人。
不知轉到了何處,麵前仍然是一間青磚灰瓦苔痕上階綠意盈染的禪房,我本來想轉身就走,但是忽然有一樣物事闖入眼簾。定睛細看,那禪房旁邊一堵破敗的牆上竟然嵌著許多隻排列整齊的草編蜻蜓,有些已經變黃,有些卻依然青翠。長長的竹篾直入牆體,風一吹,那些個蜻蜓上下晃動,似要振翅欲飛。
我走過去踮起腳尖,剛能摸到最下麵的那一隻,一用力把竹篾扭斷,看著拿在手裏的草編蜻蜓,心下竊喜。忽然聽到禪房的門吱一聲開了,我連忙慌不擇路邁開腳步就往前飛跑,一直跑出了山門。
在山門掃著落葉的覺明見了我手中的草編蜻蜓,驚訝地問:“這不是梅居士的草編蜻蜓?你怎麼要得到的?我上次問他要一個他都拒絕了呢!”
我很窘迫,勉強笑了笑,趕緊跟著李二伯夫婦下山了。
第二天,我進了真覺寺後又悄悄地溜到上次的那間禪院,這天天氣晴好,連風也不怎麼大,牆上的草編蜻蜓依然故我地微微顫著,禪院的門是閉著的。我裝了兩聲鷓鴣叫,發現沒有什麼動靜,於是從樹後走出來站在那堵牆前,伸出手去又想要拔下一個蜻蜓。
眼前忽然有細小的東西閃過,還沒有碰到蜻蜓的手不知被什麼擊中猛地一痛,低頭一看,竟是一顆小得有如紅豆的石子。一個溫潤的聲音不徐不疾地在背後響起:“原來是你偷拿我的蜻蜓!”
我嚇了一跳,做賊心虛地轉過身去,想好了一堆可憐的說辭,可是一見到麵前的人的時候,竟然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我該怎麼形容?眼前的男子一身白衣衣袂飄飄,墨發以一根黑色發帶綰在腦後,雙手負在身後好整以暇地看著我,那張臉堪比三月桃花風流而不失溫文儒雅,一雙鳳目瞳仁暗褐有如琥珀潤澤光芒內斂,更不要說那飽滿的額和眉宇間的凜然貴氣了。我訥訥地說:“對不起,是我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