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3 / 3)

○禽經

章茂深嚐得其婦翁石林所書《賀新郎詞》,首曰“睡起啼鶯語”。章疑其誤,頗詰之。石林曰:“老夫嚐考之矣,流鶯不解語,啼鶯解語,見《禽經》。”仆因求之,《禽經》止一卷,不載所著人名。自《漢·七略》、《隋·經籍誌》、《唐·藝文誌》、本朝《崇文書目》皆不載。觀其洞究物理,殆非常人所為。觀《埤雅》及諸書述《禽經》所載,而今《禽經》無之,尚數十條,如“鶴以怨望,鴟以貪顧,雞以嗔視,鴨以怒睨,雀以猜懼,燕以狂盱,鶯以喜囀,烏以悲啼,鳶以饑鳴,鴿以潔唳,梟以凶叫,鴟以愁嘯”,“鵝飛則蜮沉,具鳴則蚓結”,“鵲俯鳴則陰,仰鳴則晴”,“陸生之鳥朱多銳而善啄,水生之鳥朱多圓而善唼”,“短腳者多伏,長腳者多立”,凡此,在今書皆所不聞,疑《禽經》非全本,此語得之鮑夷白。仆又觀之,如“鷺目成而受胎,鶴影接而懷卵”,“鴛鴦交頸,野鵲傳枝”,此見《變化論》,“鶴以聲交,鵲以意交,以睛交而孕”,此見《爾雅疏》,“魚瞰雞睨,鳥無肺胃,蜃無髒”,見《崇有論》。此類甚多,皆《禽經》所當收者。鮑夷白謂《禽經》非後人作。仆考《古今群書類目》,並無《禽經》。又觀《三國誌》,陳長文引《牛經》、《馬經》、《鷹經》及諸《相印》、《相笏》等經,謂皆出於漢世,獨不聞《禽經》之說。今《崇文書目》載《馬經》、《鶴經》、《駝經》、《鷹經》、《龜經》,亦無《禽經》,疑後人所作,《埤雅》謂師曠作。

○古今之學

範曄《後漢論》曰:“古之學者為己,今之學者為人。為人者憑譽以顯物,為己者因心以會道。”《顏氏家訓》曰:“古之學者為己,輔不足也。今之學者為人,但能說之也。古之學者為人,行道以濟世也。今之學者為己,修身以求進也。”二說不同,皆非吾夫子之意。

○慨慷等語

《漢皋詩話》曰:字有顛倒可用者,如羅綺、綺羅之類,方可縱橫。惟韓愈、孟郊輩才豪,故有慨慷之語,後人亦難放效。仆謂慨慷二字,退之、東野亦有所祖,非二公自為也。然慷字多作平聲用,觀曹孟德《短歌行》曰“對酒當歌,人生幾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慨當以慷,憂思難忘。何以解憂?惟有杜康。”第一章協歌、何、多,第二章協慷、忘、康,退之、東野輩蓋祖此。非特二公也,前後名人如左太衝、張文昌、王昌齡、岑參等,皆用此語。仆不暇縷舉,如岑參詩廿五韻並於平聲方字韻押,其一聯有曰“蒼然西郊道,握手何慨慷。”是皆有慨慷之語。古人顛倒用字,又不特慨慷二字而已。淒慘作慘淒,琴瑟作瑟琴,參商作商參,皆隨韻而協之耳。又如曹子建、袁陽源等,皆以西字與先字協,則漢趙壹蓋嚐如是。潘安仁等以負荷之荷作平聲協,則《班超讚》固已然矣,《班超讚》又出於《楚辭》。蔡寬夫《詩話》謂此體至魏晉猶在,仆謂不但魏晉六朝尚然,如王韶之詩是也,類而推之,何可勝數!又如綢繆二字,張敞則曰“內飾則結繆綢。”

○心堅石穿覆水難收

世言“心堅石也穿”,案《真誥》,昔有傅先生者,少好道,入焦山石室中,積七年而太極老君詣之,與之木鑽,使穿一石盤,厚五尺許,雲:“穿此盤,當得道。”其人乃晝夜穿之,積四十七年,鑽石穿,遂得神丹,乃升太清。故魯直《觀伯時畫馬》詩曰“木穿石盤未渠透”,即此也。又言“覆水難收”,案薑太公妻馬氏,不堪其貧而去。及太公既貴,再來,太公取一壺水傾於地,令妻收之,乃語之曰:“若言離更合,覆水定難收。”光武詔亦嚐引此。

○盧氏四世

唐盧懷謹清素有守,為時名相。懷謹少子奕,死於祿山,以貞烈著,見《忠義傳》。奕子杞,佞邪誤國,見《奸臣傳》。杞子元輔,端靜純正,能紹其祖烈。盧氏四世,趨操不同如此。君子惜奕之後有杞,而又喜杞之後有元輔也。故元輔曆顯劇,而人不以杞之惡為累。士大夫有病其父祖之辱,勉自修飭,以贖其過,正君子世論之所深予。此周王命蔡仲“爾尚蓋前人之愆,惟忠惟孝”,而沈勁所以盡死節,以刷沈充負國之恥者,蓋知此也。

○唐書用媒蠍字

或者議宋景文公修《唐書》用媒蠍二字,司馬遷用媒孽二字。仆觀曹氏《田論》曰:封人有以輕鑿修鉤去樹之蠍者,曰:“不識天下亦有蠍乎?”曰:“三苗、共工,非堯之蠍與?齊之諸田、晉之六卿、魯之三桓,非諸侯之蠍乎?”宋公之意本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