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名同者
漢刻中有鄭子真殘碑,毀裂不容深考。或者往往疑為穀口鄭子真。以仆考之,鄭子真見於所載者有二,一即穀口者,一鄭玄之孫,見《真誥》。穀口者,係哀平之世。鄭玄之孫,計其時在三國,而此碑乃靈帝熹平四年,相去俱遠,乃知又別一人。是所見三鄭子真也,想不止此。仆因觀史傳,閑集古人姓名同者,至二百餘人,後見益多,不暇一一筆錄。隻如公孫弘有三人,張禹有四人,其他如南宮適、伏子賤、朱買臣、孔安國、張長公、楊雄、龔遂之徒,亦不止一人。後周自有兩宇文貴,前漢自有兩貢禹,唐有兩李光進俱為將,有兩裴巽俱尚主。古有兩羿,俱善射。《類說》謂凡有三王喬。以仆觀之,亦不止此。然古人姓名,豈能括盡?不過隨所見言之耳。《崇文總目》謂有《同姓名錄》一卷,《名賢姓字相同錄》三卷,缺考。《隋誌》:《同姓名錄》一卷,乃梁元帝撰。
○東陽沈隱侯
今人言沈約則曰東陽。仆考約為東陽太守,非其末年官位。齊隆昌初,約以吏部郎出為東陽太守,明帝即位,征為五兵尚書,遷國子祭酒。永元初,複為司徒左長史,進號征虜將軍、南清河太守。梁武帝受禪,為尚書仆射,遷右仆射,遷侍中、右光祿大夫,領太子詹事,遷尚書令,改左仆射,領中書令,領太子少傅,轉左光祿大夫。約自東陽太守之後,其履曆如是之深,亦既居相位矣,豈可但言東陽邪?又約諡隱侯,為其有懷不實,故曰“隱”。隱者,貶詞,非佳語也。今烏戍《西寺土地祠牌》曰“東陽沈隱侯祠”,似未為允。又詩詞有“沈腰清瘦”之語。仆又考之,約之言曰“老病百日數旬,革帶常移孔,以手握臂,計月小半分。”於傳文初無腰瘦之語詞,蓋述其意爾。仆觀王約戲沈昭略曰:“汝是沈昭略,何以瘦而狂?”此卻有沈瘦二字。
○江革忠孝
《蒙求》“江革忠孝,王覽友弟。”諸家注,盡引後漢江革。且後漢江革,是江巨孝,非忠孝也。仆讀《南史》,梁時亦有一江革,年十六,喪母,以孝聞,後為魏人所執,詞色莊正,不少屈服而歸。梁明帝曰:“今日始見蘇武之節”。此正兼忠孝二事。
○漢賜金晉賜布帛
漢賞賜多用黃金,晉賞賜多用絹布,往往各因其時之所有而用之。漢初,以黃金四萬斤與陳平間楚,其用如此,所積可知。梁孝王臨死,府庫尚有黃金四十餘萬斤。吳國懸賞,斬大將者,黃金五十斤,以次賞金各有差等。王國尚爾,天府有不待言者。治郡有聲,則增秩賜金;複有功臣不時之賞,費用浩瀚,不聞告乏。數千斤之賜甚多,不可勝舉,如黃霸、嚴訴、尹翁歸等,動與百斤。周勃賜五千斤,霍光前後所賜至七千斤。至王莽末,省中黃金尚積六十萬斤。董卓鄔,亦不可勝數。是知當時黃金多也。晉時賞賜絹布。絹百匹,在所不論。阮瞻千匹,溫嶠、庾亮、荀菘、楊珧等皆至五千匹,周複、唐彬、琅琊王等皆六千匹,王渾、杜預等皆八千匹,賈充前後至九千匹,王浚、張華、何攀等皆至萬匹,王導前後近二萬匹,桓溫前後近三十萬匹。蘇峻之亂,台省煨燼,時尚有布二十萬匹,絹數萬匹,又可驗晉布帛之多也。
○退之淮西碑
《唐史》與《三說》皆謂,退之《淮西碑》多歸裴度功,李妻唐安公主不平,訴之於帝,謂愈文不實,遂斫其碑,更命段文昌為之。而丁用晦《芝田錄》則曰“元和中,有老卒推倒《淮西碑》。帝怒,命縛來殺之。囚至,曰:“碑中隻言裴度功,不述李力,微臣是以不平。”命放罪,敕段文昌別撰。羅隱《石烈士說》亦曰“石烈士名孝忠,猛悍多力,嚐為李前驅。一旦,熟視裴碑,大恚怒,因作力推去其碑,僅傾狀者再三。吏執之詣前,孝忠雲雲,上因得淮西平賊之本末,命段學士更為之。”二說皆謂因老卒推碑,與前說不同。又讀李商隱《淮西碑》詩曰“碑高三丈字如手,負以靈鼇戴以螭。句奇語重喻者少,讒之天子言其私。長繩百尺拽碑倒,粗砂大石相磨治。”觀商隱所說,又非關老卒推仆碑石,乃為當時之人讒言所入,天子自使人拽倒,別刻文昌之作。諸說不同,並著於此。
○古人諺語
古人諺語,見於書史者甚多,姑著大略於此,曰“獸惡其網,民惡其上。”曰“眾心成城,眾口鑠金。”曰“從善如登,從惡如崩。”曰“狐裘蒙茸,一國三公。”曰“家有千金,坐不垂堂。”曰“耕當問奴,織當問婢。”曰“一日縱敵,數世之患。”曰“欲人勿知,莫若勿為。”曰“一朝不朝,其間受刀。”曰“當出不出,間不容發。”曰“當斷不斷,反受其亂。”曰“一人左朝,百人一帶。”曰“一日不書,百事荒蕪。”曰“畏首畏尾,身其餘幾。”曰“天與不取,反受其咎。”曰“白頭如新,傾蓋如故。”曰“皮之不存,毛將安傅。”曰“千人所指,無病自死。”曰“怒其室,作色其父。”曰“官無中人,不如歸田。”曰“力田不如逢年,善仕不如遇合。”曰“相馬失之瘦,相士失之貧。”曰“雖有親父,安知其不為虎;雖有親兄,安知其不為狼。”曰“生男如狼,惟恐其;生女如鼠,惟恐其虎。”曰“彀弩射市,薄命先死。”此類不可勝舉,今人有薄命先穿之說,知此語久矣。
○唐宰相視事
唐宰相上事日,用隔品致敬,坐受禦史中丞、吏部侍郎以下廷拜之禮,自陳夷行始奏罷之。按文宗時,王涯為仆射,當時禦史中丞宇文鼎恥為之屈,奏仆射視事,四品以上官不宜拜,涯建言與其廢禮,不如避位以存舊典。帝詔尚書省雜議。李固言:“受冊官始上無不答拜,而仆射亦受冊,禮不得獨異。雖相承為故事,然人情難安,豈可不改?”帝不能決,竟用舊儀。武宗時,陳夷行為左仆射,乃奏仆射視事,受四品官拜,無著令,比自左右丞、吏部侍郎、禦史中丞,皆為仆射下拜階下,謂之隔品致敬。準禮,皇太子見上台群官先拜,而後答拜,以無二上故也。仆射與四品官並列朝廷,不容獨優,左、右仆射位次三公,三公上日答拜,而仆射受之,非是。望敕有司約三公上儀著令。詔可,至是始定。夫以左右丞、吏部侍郎、禦史中丞列拜階下,而仆射巍然坐受於堂上,不幾於甚乎?仆嚐考之,唐初未嚐有是禮。自明皇尊崇張說,乃始習為故事,初非舊典。說初行此,時人亦驚異之,或征所從來,說引聖曆間李日及豆盧欽望同日拜相用此儀。其言如此,初無據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