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夢得烏衣巷詩
劉禹錫《金陵五詠·烏衣巷詩》雲“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摭遺小說》載六朝事跡雲,金陵人王榭航海入烏衣國事,因目榭所居為烏衣巷。劉詩指此。仆謂劉詩之意,蓋指江左王、謝二家,非言王榭也。蓋謂江左王、謝二家,為當時名閥,多居此巷。世代更改,舊時王、謝故宅,今為丘墟,非複舊觀。經過是處,為之感傷,所以有“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之句。此感傷烏衣巷之意爾。若言航海王榭,何必言尋常百姓家?審此則劉詩之意明矣。仆考《丹陽記》,烏衣巷乃吳時烏衣營,非燕子國烏衣之謂。蓋王、謝與王榭相類,而又有烏衣之名,或者往往誤焉。烏戍張仲均家有陳唯室親染此詩,謝字從言,蓋此也。後觀吳曾《漫錄》、《藝苑雌黃》所說,時與仆合。但謂烏衣營者,取軍兵所衣衣服得之,未知是否。
○釋乳母之過
《史遺》載,韓晉公為浙東觀察,有乳母求外事,公欲殺之。顧況為之營救,詣公問之,公曰:“天下皆以某守法,乳母先犯之。”況曰:“公幼時早起夜臥,即要乳母。今為侯伯,乳母焉用?誠宜殺也。”公遽舍之。仆謂顧況蓋用郭舍人之術。漢武帝乳母家橫暴,有司請徙乳母家於邊。奏可,乳母入,先見郭舍人為泣下。舍人曰:“第行,見辭,去還顧。”乳母如其言,舍人罵曰:“老女子,陛下已壯矣,尚須汝乳而活邪?尚何還顧!”於是人主憐焉,乃下詔無徙乳母,罰譖之者。此事見《史記·滑稽傳》。
○五鬆事
《緗素雜記》雲:《史記》秦始皇上泰山,立石封祠祀下。風雨暴至,休於樹下,遂封其樹為“五大夫”。唐陸贄《鬆詩》“不羨五株封”,李商隱有《五鬆驛詩》,李白序謂“風雨暴作,五鬆受職”,皆言五鬆事。惟荊公詩“老鬆先得大夫封”,此為得之。仆謂黃朝英稍考未至耳,非李白之徒謬也。按應劭雲:秦皇逢暴雨,得五鬆,因封為五大夫。蓋當時大夫係封五株鬆,非一鬆也。是以庾信《終南山詩》曰“水奠三川後,山封五樹鬆。”五樹鬆在唐人前已如此言,豈謂李白等謬誤?朝英但見唐人有此數處用五鬆事,與《史記》之文不合,故有是說。不知此事見於應劭所載,而唐前人已用之矣。
○盤穀序
歐公《跋(盤穀序)》雲:盤穀在孟州濟源縣。貞元中,縣令刻石於其側。令姓崔名浹,今已磨滅。其後書雲:昌黎韓愈,知名士也。當時退之官未顯,未為當時所宗,故但雲知名士。當時送願者不少,獨刻此序,蓋其文已重。仆家有魯直所校石本,與今刊本差異:“隱者之所盤”,無旋字;“有人李願居之”,非{又又}字;“道古今以譽盛德”,非而字;“利澤施於人”,非於字;“惟適所安”,非之字;“弗可幸致也”,“處汙穢而弗羞”,“嗬禁弗祥”,皆非不字;“大丈夫之遇知於王,用力於當世之為也”,無上字與所字;“盤之土,可以稼”,非“維子之稼”;“盤之泉,可濯而湘”,非“可灌可沿”;又無“喜有賞,怒有刑”六字,大率如此。其後有高從所《跋》曰“隴西李願隱者也,不幹譽以求進,每韜光而自晦,寄跡人世,遊心太清,樂仁智於動靜之間,信古今一人也。昌黎韓愈,知名之士,高願之賢,故序而送之。縣大夫博陵崔君徠披其文,稽其實,是用命工勒石於穀之西偏,以旌不朽”雲,“唐貞元辛未歲建醜月,渤海高從”。所謂磨滅之文,其全如此。歐公謂令姓崔名浹,而此謂姓崔名徠,必有一字之誤。觀《前漢·外戚傳》“ㄜ穢不修”,非羞字。
○宮殿
《石林燕語》曰:古者天子之居總言宮,其別名皆曰堂是也。故《詩》曰“自堂徂基”,《禮》言“天子之堂”,初未嚐有稱殿者。《秦始皇紀》言作阿房宮、甘泉殿,《蕭何傳》言作未央殿,其名始見。而阿房、甘泉、未央亦名宮,疑皆起於此時。仆觀黃帝有合宮,堯有貳宮,湯有鑣宮,周有蒿宮,楚有蘭台宮,韓有鴻台宮,齊有雪宮,《列子》有化人宮,《神異經》有天淫宮,古之言宮者如此。宋玉賦謂“高殿以廣意”,商君謂“天子之殿”,《戰國策》謂“蒼鷹擊於殿上”,《說苑》謂“齊有飛鳥,下止殿前”,《莊子》謂“入殿門不趨”,“奉劍於殿下”,《史記》“毛遂定從於殿上”,“優孟入殿門”,古之言殿者又如此,則知宮殿之稱,其來久矣,非但始於秦始皇也,但殿未聞專名某殿而已。此二字者,上下通用,不拘至尊,如儒有一畝之宮,象往入舜宮,霍光第中鳴殿前,黃霸居丞相府舉孝子先上殿是也。《藝文類聚》謂,蕭何、曹參、韓信皆有殿。
○報羅二說
一雜說謂進士放榜,須有一人謝世,名曰“報羅使”,言報大羅天也。《摭言》又謂,羅貞元中及第,開宴曲江泛舟,以溺死。後有開試前卒者,謂之“報羅”。二說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