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言金印
歐公《集古錄》曰:《崔能神道碑》,李宗閔撰,有雲“拜禦史丞,持節觀察黔中,賜紫服金印”者。隋唐有隨身魚而青紫為服色,宗閔謂賜金印者,謬也。仆謂唐人言金印者甚多,不但宗閔而已。《劉禹錫集·高陵令碑》亦曰“充渠堰副使,錫朱衣銀章。”《王公碑》曰“攝禦史中丕,紫衣金章。”《史孝章碑》曰“兼監察禦史,賜朱衣銀印。”《柳子厚集·陽道州碣》曰“皇帝以銀印赤紱,即貶所起陽公。”《柳公墓表》曰“遷大理評事,加朱裳銀印。”《張燕公集·郭知運碑》曰“嗣子英傑,假紫服金章。”似此不一,蓋以當時服色言之,非真所謂漢印綬者。
○唐袍服用花綾
唐人袍服用花綾。仆觀白樂天《謝裴常侍贈鶻銜瑞草緋袍魚袋詩》曰“魚綴白金隨步躍,鶻銜紅綬繞腰飛。”《弟行簡賜章服詩》曰“榮傳錦帳花聯萼,彩動綾袍雁趁行。”注:緋多以雁銜瑞莎為之。《喜劉蘇州賜金紫詩》曰“魚佩葺鱗光照地,鶻銜瑞草勢衝天。”《方鎮詩》曰“通犀排帶胯,瑞草勒袍花。”白詩多言此。按《唐會要》,德宗詔:“頃來賜衣,文彩不常,非製也。今宜有定製,節度使宜以雕銜綬帶,取其武毅,以靖封內。觀察使宜以雁銜威儀,取其行列有序,牧人有威儀也。”威儀委瑞草也,《唐誌》亦詳。
○孟嚐非諡
《史記·孟嚐君傳》雲:嬰卒諡為靖郭君,文卒諡為孟嚐君。仆謂苟如是,則是田嬰、田文在時未為靖郭、孟嚐君,死後乃稱耳。嬰不必考也,按馮歡告秦王曰:“亦知齊之廢孟嚐君乎?”又曰:“使齊重於天下者,孟嚐君也。”似此稱孟嚐君者甚多,考之當時孟嚐君正在,安得謂之諡乎?
○野航
《漁隱叢話》雲:杜子美詩“野航恰受兩三人”,航當作艇,航是大舟。仆謂漁隱蓋見左思賦“長鯨吞航”,子美詩“已具浮天航”,樂天詩“野艇容三人”,故有是說,不知航亦有小者。《詩》所謂“一葦杭之”,豈大舟也?“秋水才添四五尺,野航恰受兩三人”,其穩貼如此,不應改也。
○半夜鍾
歐公雲:唐人有“姑蘇城外寒山寺,夜半鍾聲到客船”之句,說者雲,句則佳也,其如三更不是打鍾時。《王直方詩話》引於鵠、白樂天、溫庭筠半夜鍾句,以謂唐人多用此語。《詩眼》又引齊武帝景陽樓有三更鍾、丘仲孚讀書限中宵鍾、阮景仲守吳興禁半夜鍾為證。或者以為無常鍾。仆觀唐詩言半夜鍾甚多,不但此也。如司空文明詩曰“杳杳疏鍾發,中宵獨聽時。”王建《宮詞》曰“未臥嚐聞半夜鍾”,陳羽詩曰“隔水悠揚半夜鍾”,許渾詩曰“月照千山半夜鍾”,按許渾居朱方,而詩為華嚴寺作,正在吳中,益可驗吳中半夜鍾為信。然又觀《江南野錄》載,李受禪之初,忽夜半一僧撞鍾,滿州皆驚,召將斬之,曰:“偶得月詩”雲雲,遂釋之。或者謂如《野錄》所載,則吳中以半夜鍾為異。仆謂非也,所謂半夜鍾,蓋有處有之,有處無之,非謂吳中皆如此也。今之蘇州能仁寺鍾亦鳴半夜,不特楓橋爾。又人定鍾事,見《唐·柳公綽傳》。
○宣帝之致良吏
《漢·循吏傳·序》載:宣帝以為,太守吏民之本,數變易則下不安,民知其將久,不可欺罔,乃服從其教化。故二千石有治理效,輒以璽書勉勵,增秩賜金,或爵至關內侯。公卿缺,則選諸所表以次用之,是故漢世良吏,於是為盛。仆謂此知其一,未知其二。宣帝致此者,於久任勸勵之外,又有所謂保全之術,使之不能動搖,故其得以肆誌於職業間,而無恐懼不安之態,是以成久任之治效也。觀王嘉嚐曰:“國家有急,取辦於二千石。二千石尊重難危,乃能使下。宣帝愛其良民吏,有章劾事,留中,會赦壹解。故事,尚書希下章,為煩擾百姓,證驗係治,或死獄中。章文必有敢告之字乃下。”知宣帝致當時良吏,又濟以此術,不因王嘉言,孰從而知之?
○丹陽有數處
今潤州丹楊,館書從木,其屬縣丹陽,書從阜。或者疑之。仆考《晉·地理誌》,謂山多赤柳,故名丹楊。《江南地誌》謂郡北有赭山,故名丹陽。二說皆有據也。抑又考之,兩漢丹陽郡治宛陵,而丹陽縣則今建康也。至移郡治於建康,而元帝又徙都焉,於是以建康守為丹陽尹。至唐天寶初,始以今京口為丹陽郡,而以曲阿為丹陽縣,然則今潤之丹陽,正非漢丹陽之故治也。丹陽凡有數處,不可不知。楚鬻熊始封丹陽,則在今歸州秭歸縣。後楚文王徙都江陵府枝江縣,亦曰丹陽。漢於宛陵置丹陽郡,隋於丹州置丹陽郡,唐於京口置丹陽郡,其地不一,而《西漢誌》乃以曲阿之丹陽為楚所封,誤矣。